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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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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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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丐弟

天气很热,讲是六十年一遇的最热月份,真是七月流火!

我无事可做,闲遛到田三卷馍的快餐店,空调开放,厅内卡座,又在火车站旁,人流量大,生意兴隆。客人多,也有几个乞丐吃食剩饭,然后坐在角落纳凉。因店昼夜营业乞丐在此吃住一体,这就是他们快乐世界。

乞丐有男有女,多是一些老人,几天后便与他们熟悉,生活的不幸,让他们流落此地,有位智慧的人说,幸福都是相似的,不幸则有各个的不幸,都是来人间一趟,遭到这一步也是人生一难。不是这如火夏天,我也来不到这里,更不会与这帮乞丐相识相谈。店里老板也好,对不就餐,闲坐蹭凉之人也没嫌厌之意。他说 :有钱帮钱场,没钱帮人场。乞丐在这里,不担心保安的粗暴,他们对人间没有抱怨,没有埋怨,快乐的过着一天天。

我每天都去店里打发时光。一次,我准备到开水炉倒杯水喝,由于腰疼,站起困难,还没起身,过来一位年轻乞丐,大家都叫他丐弟,年龄小,二十多岁,黑黝黝的脸庞透出几分英俊,身上海纹杉肮脏不堪,拿起我的杯子迅速跑过去倒了水,放回我面前。我感激地看着他。他坐回角落里,手里玩着一把脏兮兮二胡。我想与他攀谈,了解他的身世,他不给机会,不正视我,像是有什么心事。听其他乞丐讲:他是亳州人,父母在农村一场大火身亡,他受刺激,流浪这里。

黑黑的二胡,却是很亮,亮的几乎快要碎裂,尽管这样,拉出的东西却是那样好听。傍晚,天气凉爽些,丐弟会走出店,盘腿坐在台阶上,边唱边拉,立即围满了路人,虽然比不上歌手,但也差不多。

唱歌的时候,偶尔会有人从兜里扔出一两枚硬币,丐弟捡起它,拉得更带劲。

听店里服务员说,他现在精神状态比以前好的多。

风风雨雨,日日夜夜,丐弟就这样生活着,也不知多少天,也不知多少年,一切都是那样的平静。

那一天雨很大,大的几乎是用盆子倒下去的。

丐弟坐在那个角落里,愣愣出神。

雨实在太大了,出人意料的是,车站广场突然涌入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在暴雨中缓缓的向卷馍店靠近。

隔着店门玻璃看到越来越多的人缓缓的移动,路上所有的人都停了,马路突然成了焦点。

有警车,有警察,还有枪,子弹已上了膛。

马路中有一位中年男子,怀里搂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他咆哮着,手里的刀架在了女孩的脖子上。

“放了她吧,她只是一个小姑娘。”人群中不断的有人喊。警察驱赶着人群,但是无济于事。

另一个警察过去谈判,中年男子的情绪更激动,显然也没有什么效果。

中年男子持着刀,脖子扭曲着,突然他把刀猛地扎入自己的大腿,一滩血就融入了雨里,那把刀又迅速的架在了女孩的脖子上,他吼道:不许靠近我!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了,额上的青筋跳个不停,不难想象,他已经很危险了,只要他的刀再一次离开女孩的脖子,枪声一定会响的,只可惜,虽然警察在等,那把刀再也没有离开女孩的脖子。

中年男子牙齿咬的咯咯响,听不进任何人说任何话,每当有人呐喊的时候他的情绪更激动,那把刀压在女孩的脖子越来越紧。

女孩哭着,泪水流着,脖子上就有一点红,甚至还有了一点血。

也许她的一生中从来没有这么恐怖过。

所有的声音都停了,大家都在看着中年男子,都在等,留在马路上只有那倾盆的雨点声。

希望大雨能够使那中年男子冷静清醒点吧。每个人都在想。

那个中年男子一步步往后退,人群也跟着移动,他背对着店门。

突然,丐弟拉开门,嗖的一下冲进雨里,动作是那样的快,快的让你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带着那把二胡,冲入雨里,冲入那个中年男子的身后,轰的一下猛地把二胡砸在他的头顶。

你能听到琴桶碎裂的声音。

那把二胡碎裂,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二胡弦套住了男子的头,他像个陀螺一样在原地转了三个圈,懵了,那把刀“当”的一声掉在地上后,他也倒下了。

就在他倒下的一瞬间,警察冲出去铐住了他。

人群中响起了掌声,大家这才看清,风雨中站着那位年轻的丐弟。

只是这一次,他就成了英雄,他的壮举都记录在了【阜阳日报社】记者的相机里,因为人群里喊话最多的就是那个记者。

人们围着丐弟,很多人握着他的手,很多人搂着他的肩,人们似乎看不见也闻不到他那脏兮兮的手和海纹杉上怪味道。

店里服务员给他送来卷馍吃,有人给他送来一套新衣穿,有人给他送钱的,丐弟什么也没拿。

不远处有一个琴行,大伙凑钱买了一把二胡送给他,他接受了,而后又兴致勃勃拉起二胡,很动听,风雨中,这也许是我一生中听到最美丽的歌曲。

事后才知道,那名中年男子吸了毒,发作了,出现了幻觉,他觉得所有人都在追杀他,所以他才劫持了附近中学女学生。

正是因为他的出现,所以丐弟上了电视,也上了报纸。

丐弟的事迹传遍了整个阜阳市,甚至传到了更远的地方,有很多人慕名而来,找到田三卷馍店,就是想亲眼一睹英雄丐弟的风采。田三卷馍店生意更红火了。

他还在那个卷馍店角落里,还是楞着神。

周边商业店沸腾了,打烧饼的猜说丐弟以前一定是名歌手,水果店老板说他是一名大学生,卖混沌的说丐弟是一个明星,不错,他上过电视,的确是一个明星!

但是,还能怎样?田三卷馍店就是他的家,没有改变,他也没有地方可去。

店老板告诉他,每天三顿饭免费,有人让他脱下海纹杉,给他做了一套新衣服,还有人为他买了一顶帽子,洗浴中心常年免浴资为他服务。丐弟不想那样,但是人们实在太好心了,他又不能拒绝。

人们太关心他了,他突地从一个无人理睬的乞丐变成了一个宝贝疙瘩。

从那以后,丐弟再也没有笑过,总是心事重重,有时地上堆满了一些硬币他也不捡,总是在那里发呆。

有人说他病了,不过看他的身体好好的。是想开始新的生活,还是想父母了!

一个月以后,一个下雨天,丐弟不见了。

他走了,也许他留恋这个地方还会回来,但他没回来。

“英雄”也许有时是最无奈的,是不是很可笑。

“英雄”有时也是脆弱的,做了英雄就不可能做回乞丐,是不是很无奈?

人在“江湖”,“英雄”也是身不由己的。

人们到田三卷馍店,总会打听一下丐弟的消息,但是老板问服务员,没有人知道他会去哪里。

又是一个下雨天,风雨中跑来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的手里提着一袋水果和一束花,走进店里放在那个角落,然后抱着膝盖,隔着玻璃看着街上的雨,看着雨的尽头,直到很晚才离开。

她告诉店老板,她一生中最大的耻辱就是她和同学把菜叶扔在那个乞丐的头上,她还亲自把喝剩的啤酒倒入他的领口中。但他却救了自己。她回想那年夏天街头丐弟伸手向她讨要钱的情景。

如果可以,她想扑在那个乞丐怀里好好哭一场。

老天也许不会有这个机会了。但是她也需要一个倾诉者。

老板,他像是神父,听着她的祷告。

我很想找到丐弟 ,解开丐弟身上许多秘密,询问许多人,没一点信息。

有人说他在外地死了,死的时候在桥底下,怀里抱着二胡,身上穿着西服,头上戴着礼帽。

有人说他捡了一个孤儿,两个人早出晚归,相依为命。

有人说他在深圳成了歌手,进了一个乐队,在当地很出名。

有人说他结了婚,开了一个小卖部,小卖部的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二胡,他有时会在小卖部门口拉上一曲,声音很好听。

关于丐弟的下落,关于他的版本,还有着太多的故事,到底是怎样的呢?不知道。他过的好吗?不知道。他是生是死?不知道。

世上的事总是很奇妙,有的人活着,在大多数人的心里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在大多数人的心里却活着。

那个年轻乞丐,在这个夏季成了一个故事,不论是生是死,总会有人怀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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