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没有让文人艳羡的厚重文化底蕴。在悠远的历史长河里,这里曾是北国边陲之地。边塞诗人、天朝使者,曾经从此路过,留下步履匆匆的脚印,但是他们未曾留下只言片语,哪怕是后人虚构的故事。
故乡有山有水,但是没有让人记得住的名山、秀水。地方志上只记了一条流经的河川,以及河边小村的名称。
而于我,却非常看中它。因为那里贮藏着我童年、少年时代的记忆: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苦涩;故乡亲人、家乡父老的浓浓亲情,还有传统的善良习俗对我潜移默化的影响。那是我的根,系着我的魂,是我永远的牵挂。
定居在异乡的岁月,过着舒适的日子。但是,我的心像一缕浮萍,总是在他乡与故乡的河流中沉浮。我的躯体就像旧河道里的鹅卵石,岁月的激流磨掉了曾经锋利的棱角,但抹不掉他的属性,那是一块不曾被异化的石头,他属于故乡的山川。
到了垂暮之年,回眸半个多世纪的阅历,淡化了许多平凡的或非凡的故事,唯独童年、少年在故乡生活画面,还是那么清晰,那么美好。
我的乡愁,来自对故乡的眷恋。漂泊异乡的日子,我把乡愁埋在心底,藏得深深的。可是,往往在不经意间,一句久违的乡音,一样特色的小吃,一种古老的习俗,都会在平静的心海里泛起层层涟漪,唤醒尘封的记忆,引发对故乡深深地思念。
乡愁,是浓浓的亲情。童年、少年时,那些苦涩的岁月,一个羸弱的生命在父母的养育,兄姐的呵护,乡亲们的照顾中,慢慢长成人。每当想起,心中充满感激之情。
当年的故乡,虽然物质匮乏,食不果腹。但小村风清气正,人心朴实、善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邻里之间,守望相助。它教会了我做人、处事,那是我心中的一方净土。
故乡干旱、贫瘠的黄土地,勤劳的乡亲们视为传家宝。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祖祖辈辈,靠微薄的收成,养育了一代代子民,那是维系生命的源泉。记忆里,春之绿,夏之红,秋之黄,冬之白,多彩的田园诗画是我精神原乡。
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对外面的世界充满诱惑,梦想逃离故乡。是繁重的体力劳动透支了少年的体力,还是艰苦的生存环境窒息了幼稚的灵魂?不需要理由,那是年轻的冲动,天生的野性。
感谢命运眷顾,感谢自己的努力,在我20岁时,终于像一只鸟,飞离了生我、养我的家乡,从此再也没回头。
半个世纪后,无情的岁月把游子满头青丝染成白发。再回首,却发现,已经断绝了回家的路。不是因为乡关路远,山高水长,而是因为曾经心中的圣土,那个魂牵梦萦的地方,早已物是人非。
故乡既然回不去了,就让它活在记忆里吧。为了纾解暮年的孤独,我喜欢用心书写乡愁。记录乡愁,是对孤独心灵的慰藉。每逢夜静更深,长夜无眠时,我会翻开自己写的乡愁小品,细细品咋,浅浅的回味:故乡亲人熟悉的容颜,温馨的草庐,绿色的丘陵,蓝色的河水……泪眼婆娑。
乡愁,于我,是人生暮年的回光返照,是游子灵魂的回归。
故乡,是我的文学创作源泉,那里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素材。不用虚构,无需杜撰,就像晚秋松林下的松茸,只要你置身其中,俯下身子去寻,遍地皆是。
我虽老矣,形容枯槁,但其心未朽,尚能码字抒怀。利用我有限余生,继续面向故乡,隔空采撷那里的陈年旧货,用文字传承当年小村的真善美。
燕山樵叟 2020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