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分,工分,社员的命根。”这句曾经广泛流行于我国农村的口头语,形象地诠释了工分对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吃大锅饭时期的公社社员的重大意义。它是量化劳动效力的单位,是年终生产队向社员分配生活资料的参照依据。多劳多得,少劳少得。那可是涉及全家温饱的大事啊!记得当年生产队一个男性壮劳动力一天的劳动代价是记十个工分。冬闲季节,也要出工,按80%计。非壮劳力、妇女、儿童根据体力、技术情况酌减。
说到工分,我的记忆又回到了上个世纪60年代的冀东故乡。那时,刚结束三年自然灾害,我高小毕业回村务农。生产队长低头看了我几眼,伸手攥攥我细细的胳膊,嘴里嘟囔着:“这孩子弱巴,干不了农活,跟着你三爷放猪去吧。”“给我多少分啊?”我怯怯地问。“4分吧!”队长没解释,甩手走了。
家乡当时的习俗:家家户户都养猪,各家分散养,生产队集体放。放猪,可以节省各家喂猪的饲料 ,猪到田野里自由觅食,长得壮,肥得快。每天生产队里的上工钟声一响,我和三爷走街串巷,一声高喊:撒猪喽!家家户户主人打开猪栏,大猪、小猪像离弦的箭,窜出猪窝,融入猪群。我俩一前一后,一少一老,赶着队伍,一路上,猪叫,人喊,浩浩荡荡,直奔村外,或水草丰茂的草地,或收割了庄稼的大田,任 凭猪自由觅食。直到傍晚,大猪小猪填饱了肚子,才打道回府。
春去秋来,一晃就是一年。年底,队长对我说,“你三爷说了,小子干得不错,给你涨一分。”一年后,另一名孩子接了我的班,我开始正式的下田干活,每天挣5个工分。
那时,我非常羡慕那些每天挣十个工分的大人。我想,虽然只上了六年学,在村里也算个文化人,一天下来,才挣半个劳力工分,丢人啊!
第二年秋后,我听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公社水库加固,每个生产队抽三个男劳力,每天记十分。结了婚的男人,谁愿意扔下孩子老婆到外边卖苦力?队里几次开会动员,无人应答。无奈,队长宣布,只要肯出去,每天再加5分。早已按捺不住挣高分欲望的我,把手高高地举过头顶,一句“我报名”,招来一阵哄笑。我明白,大伙笑我还是个孩子。队长见有人捧场,脸上露出笑容,“好样的,有志气。就是小了点,没关系,我和公社沟通一下,你就准备吧。”一周后,我带着一卷破旧的铺盖,提着一口袋玉米面口粮,坐着村里的拖拉机和十几名大人一起,来到了水库工地。具体工作是拓宽水库溢洪道。每天在技术员带领下,打眼放炮,拉车清理现场石屑。一把十八磅大锤,我轮不起来,就是能轮,也没人敢扶钎,怕我“嘴巴子没毛,办事不牢。”领队派我去拉车,运石子,清现场。一天下来,筋疲力尽,躺在房东家的地铺上不愿起来出工。但是,一想这一天下来就是15个工分,一天顶三天,就来了精神,咬牙坚持吧。直到快过年时,才收工回村。几个月下来,挣了1000多个工分,很有成就感。
从那时起,我觉得自己长大了,走路腰板直了,在队里也是条汉子了。可是回到村里,工分降了,还是5分。对此,我一直耿耿于怀。
对生产队评分有成见的还有二姐。她大我八岁,小时候照看我,耽误了上学。但是她自幼聪颖好学,性格开朗,身体健壮,是村里的妇女队长。春天抗旱挑水,夏天大田拔麦 ,常常让那些男人汗颜。可是,她每天只挣8分。对于这种男女同工不同酬的怪像,二姐为维护自己权益,也是为了更多妇女的权益,曾利用各种方式抗争,但终无结果。直到姐姐出嫁,带着遗憾离村。
1965年夏天,我正在地里干农活。村党支部书记带着一个陌生人来到地头,喊我。我应声放下手中的活,跑到书记跟前,按照村里的辈分,我叫他大哥。大哥指着那位陌生人说,这是公社新来的高书记。我用旧上衣擦了擦手,和那位书记的手握在一起。高书记说:“小伙子,想不想出去搞四清啊?”我说,“想”。“那好,你的情况,村支部介绍过了,等政审合格后,你就去。”高书记走后,我问大哥,“搞四清一天记几个工分啊?”大哥说:“傻小子,你如果能当四清工作队员,就是吃皇粮的干部了。”时间不长,政审合格,公社来了通知,立即起身,去唐山四清工作团报道。第二天,我穿着姐姐连夜缝制的新衣服,揣着吃皇粮的梦想,踏上了去唐山的路。
那年,我18岁,唐山社教工作队员,每月津贴20元。从此,我告别了故乡,也告别了那伤自尊的工分。
2018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