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深处，有片火红的黄栌

太行深处，有片火红的黄栌

重阳节前后是太行山赏秋的最佳时节。隐藏在北太行东麓褶皱里的白银坨是赏秋的最佳景点。那些生于斯，长于斯的黄栌，每逢晚秋，便会倾其洪荒之力，推出一场黄栌红叶观赏盛会。在这里，游人看到的不仅有绚丽多彩的自然景观，而且还会感受当年那段让人刻骨铭心的历史。它是人们休闲度假的景区，更是老区人民心中的一方圣土。

白银坨黄栌的红，更像血色的山花，因为这里的掩埋着抗战英烈的尸骨。生长在烈士鲜血浸透的沃土里的黄栌，每枚秀气的叶片，都有烈士的红色基因，看上去，更显得庄严、肃穆。

1941年秋天，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冈村宁次集中7万兵力，围剿在太行山一带我八路军主力部队。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晋察冀军区第一军分区司令员杨成武带领第一军分区指挥机关700多人，被日军包围在完县（顺平）唐县两县交界处的神南、杨家台花塔山、梯子沟一带。

当时八路军领导的白求恩卫生学校所在地——唐县葛公村也被敌人占领。学校政委俞忠良带着150多名学校学生、后方医院的伤员和医护人员，突出重围，在梯子沟与正在突围的第一军分区主力部队在梯子沟相遇。

杨成武在回忆中说：“说实话，如果光是我们这些惯于打仗的部队还会好些，难就难在还有这么多手无寸铁的群众，特别是这么多已经被追得‘散了架’的学生。他们都是知识分子，他们是我们整个革命队伍中的宝贵人才，我们说什么也得把他们带出去。可怎么跳出去，突破这重重合围？”

地处保定西北、太行东麓的白银坨一带，山高坡陡，沟壑纵横，1941年10月6日，白银坨秋风萧瑟，阴云密布，寒气肃杀。

晚秋的晨曦，从山坳里走出来一队衣衫褴褛的女学生，大多是年轻的姑娘，其中还有几个伤员，她们是昨天夜里，刚刚从日寇包围圈里突围的白求恩学校的学生和部分八路军伤病员。脱离主力部队后，在学校喻忠良政委率领下，向太行山东麓的白银坨转移。

为了躲避鬼子围剿，几天来，她们带着伤员越险峰，钻山沟，在大山里和鬼子兵周旋。昼夜奔波在大山里。昨天夜间，在日军包围圈里，和主力部队一起突围，经过一夜的艰苦跋涉，早已饥肠辘辘，筋疲力尽。身上破旧的军装千疮百孔，手脚被荆棘扎破，鲜血淋漓。

当队伍来到道士观沟一带暂时休整时，不幸被千余名日军包围。山头上鬼子兵架起了机枪，下面的鬼子兵从四面包抄过来，情况万分危机。面对敌人的屠刀，学校师生临危不惧，她们在政委俞忠良指挥下，迎着日寇的喷火的枪口，与敌人展开殊死搏斗。没有武器就用牙咬、用手抓、用脚踢。她们把重伤员掩护在身后，围起人墙，冲向敌人的刺刀……最后除个别人突围外，百余人都壮烈牺牲，其中大部分是女同志，最小的只有15岁，学生队政治指导员左克身中20余刀，英勇牺牲。

据当地老乡们回忆，惨案发生后，白银坨下大大小小的沟壑，高高低低的山麓上，到处都是被日军用刺刀杀害年轻的白求恩学校学生的尸体，鲜血浸透了贫瘠的山地，染红了山下的溪水，其情景惨不忍睹。在白天来不及掩埋的情况下，许多裸露在外的尸体，夜间被山上的狼撕碎，叼走。

杨成武将军在回忆录中写到：“听完“白校”学员遭受惨重损失的报告，我心痛极了！”。自长征以来，老将军打的仗大大小小上百次，见的死人也不少，他没流过泪，但这次他流泪了。这一悲剧，使他终生难忘。发生在白银坨的惨案，距今已80年，那是一段让人刻骨铭心的国耻，是中国人民抗战史上一篇悲壮的史诗。

为缅怀这段历史，我怀着沉痛的心情走进《白校学子遇难烈士纪念馆》，去拜谒烈士英灵。

一条山沟的沟口处，耸立着《白校学子白银坨遇难遗址群雕》。三间平房，简陋的展厅陈列着大量的照片和文字说明，这些珍贵的资料记载着年轻的姑娘们生前学习、工作、生活的场面，画面上洋溢着一张张青春的脸庞。耳边响起杨成武老将军诉说当年惨案的泣血之声。

为了新中国，那些不满20岁的姑娘们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她们不乏大家闺秀，为挽救危亡的民族，放弃了优裕的生活环境，自愿参加八路军抗日救国；有的虽然出身寒门，却有一腔豪迈的家国情怀，背井离乡投身革命。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她们在白求恩学校刻苦学习医学知识，冒着枪林弹雨，抢救八路军伤员。一场突如其来的惨案，日本鬼子用刺刀刺穿了这些手无寸铁的姑娘们的胸膛。夺走了她们花季的生命。无人知道她们姓甚名谁，籍贯何方？唯有当年在战场上她们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她们的悲惨厄运，在中国抗战史上，留下了让人痛惜的一页。那是一段鲜为人知的、令国人悲怆的国仇家恨，是老区人民心中永远的痛。

晚秋的斜阳，给眼前的群山镀上一层金辉，黄栌以一袭红装闪亮登场。一阵阵山风从远处袭来，舞动铺天盖地的红，像万杆旌旗迎风猎猎招展，仿佛迎面八月的钱塘大潮，而这种潮是一望无际的赤浪，红波。那是黄栌展现生命的最后辉煌，宛若一颗流星，一簇烟花，因其短暂，更让人留恋。

白银坨下的梯田，庄稼早已收割完毕，满树金灿灿的柿子依然挂在枝头，一排排崭新的农家小院，不时溢出丰收的喜悦。这方被烈士鲜血浸透了的土地，正焕发着勃勃生机。

再回眸，看一眼那漫山遍野的黄栌红叶，我仿佛听到了来自大山深处铿锵的杀敌的军号声。眼前一队白求恩学校年轻姑娘们飒爽的英姿，驰骋在太行山杀鬼子的战场：朴素的军装，整齐的背包，齐耳短发，如花的笑靥，如火的激情，多像这晚秋遍及八百里太行的黄栌红叶大潮啊！

燕山樵叟2021年8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