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乡愁里的农麻
“故人具鸡黍,邀我到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唐代诗人孟浩然《过故人庄》所指桑麻,虽然泛指农人稼穑,但唯独提起桑麻,可见麻这种作物在农耕社会里的重要地位。
麻,曾经是我国历史上重要的农作物。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在故乡早已消声灭迹。现在,无论市民、村夫,还有几人识得农麻?像我年逾古稀,曾经的农家子弟,农麻也只存于少年的记忆中。
麻,属于经济作物。不是食粮,却有广泛的用途。在我少年的记忆中,生产队大田里,大面积,棵高叶阔的,被称为苘(QING)麻;长在农家自留地里那小面积的叶窄茎直的叫好麻。苘麻的茎皮纤维粗糙,用于编制绳索、麻袋。好麻的纤维纤细、结实,常用于做鞋纳鞋底或捆绑那些耐磨的器物。
夏天,绿色田畴里那成片的苘麻地,是农家孩子的乐园。放学后,把破旧的书包仍在地边,摘片厚实、椭圆的麻叶顶在头上,挡住火热的日头,踮起脚尖采摘苘麻顶上半球形的麻果,剥开鲜嫩的麻果皮,里边漏出乳白色的排列整齐的麻果仁,吃到嘴里,甜甜的,脆脆的,吃了还想吃。孩子们也知道,过几天,麻果仁由白变黑,成熟了,就不能再吃了。那年月,常年填不饱肚子的农家孩子,在地里,见了啥庄稼,都敢尝尝,只要能填饱肚子,都是好东西。
秋天到了,苘麻由绿变黄,大人们将成熟的苘麻割下,捆成捆,放在在村南那条河里,上边压上大石头,这叫沤麻。大约两个集日(10天)后,麻杆表层腐烂了,麻沤好了,接下来的程序就是剥下麻杆上的茎皮,洗净、晾干备用。当人们把沤好了的麻拽到岸上时,那群脱水的小鱼开始挣扎着钻出麻捆,往水里逃。瞄准时机,孩子们一拥而上,手拿把掐,各显捉鱼身手。社员们一边看热闹,一边提醒“注意,别掉到水里,喂了王八!”剥麻,那是又臭又脏的活,没啥好看的,不管我们的事。带着战利品回家喽!今天晌午,野菜饼子就小鱼,美!
那年冬天,班主任给同学们下达了一项艰巨任务---每个同学交2两麻,准备结一条拔河绳,替换下原来班里那条已经结了三个疙瘩的旧绳子。孩子们都犯了难:生产队的苘麻剥好晾干后,锁在库房里了,社员们要用这些麻结绳,做牛拉犁,马驾车的绳套,从不给社员分。各家各户在自留地里收获的好麻,因为播种的面积小,产量低,谁舍得拿出来?放学后,我和妈商量,妈说:“咱家好麻不过一斤,还得给你们做鞋,总不能光着脚上学吧!”我无言以对。第二天我沮丧地背起书包上学时,大我8岁的二姐从半路追了上来,她从身上取出一个小包,递给我,“去交差吧!”“妈知道吗?”“不知道。”后来妈发现麻少了,举着笤帚疙瘩审我,”是不是你偷了”。没等我坦白,二姐夺下妈手里的家伙,平静地说,“我送人了,”结果我躲过一劫,二姐挨了一顿骂。
自上个世纪70年代起,随着科技的发展,故乡传统的苘麻、好麻等农麻逐步被淘汰。麻,这种古老的农作物的使用价值,渐渐地被塑料、化纤、尼龙替代。无论从实用还是从成本考虑,这些替代品性的性价比都远远超过了农麻。所以,农麻退出农作物是不可逆转的趋势。人类社会总是要向发展的,优胜劣汰是自然规律。
每当我回忆起少年岁月,故乡那些与农麻相关的萦怀往事,会顿时涌上心头:那片青绿的麻田,甜甜的麻果,从沤麻捆里蹦出的小鱼,操场拔河的那条粗粗的绳索……这一切,都已化做浓浓的乡愁。
燕山樵叟 2018年仲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