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鑫艺
清晨睡梦中清澈见底的汉丹湖,一位白衣仙翁向我走来,捋着白须:
“我在湖北一十九年,情系汉水丹泉,于今汉丹湖最美,邀你一游,如何?”说罢,飘然而去。
梦醒时分,我想这是张之洞托梦与我,因为我奶奶是南皮张,叫张遵杰,是与张之洞同门同枝的族人,平日奶奶就爱给我讲张之洞的故事,他曾任湖广总督,在武汉一十九年,想来张之洞就是那仙翁无疑。我愉快的接受了这份邀请,启程到达鄂西北的汉丹湖腹地习家店镇。
雨不知倦得下了一整夜,清晨被玲珑的小雀儿唤醒,打开窗子,泥土的芳香伴着风扑面,小雀儿们三三两两,或立于树枝依偎取暖,或在房檐下避雨,我与它们挥手道早,收到了自然之歌的馈赠。
看着外面的雨势不定和屋里的摄影装备,决定出去碰碰时,雨声戛然而止,许是雨神施法为我们开路。习家店聆听了一夜雨声潺潺的安睡曲,此时整个小镇雨气朦胧,太阳影影绰绰,乌云散去,清晨第一缕阳光破雾而出,雾气破了个口子,霎时阳光普照,豁然开朗。
我和父母驱车前往蔡家渡沧浪绿水,沿途问路,摸索着前行,行了五六里路,只见前边林子里,有几位养蜂人在忙碌着,其中一位养蜂老翁,在悠哉饮茶,便上前道安探问,可否给我们引领一下,告知可给百元向导费呢。老者笑容可掬:“我还有个身份嘞,是沧海绿道协会护水志愿者呢,我就为你义务导游吧,以前我在这一带是渔民,后靠的搬迁户,路熟的很呢,现在做了养蜂人了”。
养蜂老翁头前引路,两边满山坡坡种满了桔树,这时候桔子还绿,从远处看,分不得一簇簇的是绿叶还是绿果,桔子个个儿有小拳头大小,满树的桔子,树枝被压弯了腰,我心中思量,瞧这一身的的负重谦卑,为之激动。极目远眺,就看到汉丹湖边了。养蜂老翁欣赏着满坡桔树道:
“今年桔子是大年,等秋天可就有好收成喽。”
我问大年是何意。“桔树分大小年,今年大年,果树也会累的,明年要休养呢,自然就是小年了”,养蜂老翁美美的笑答,这时,看到迎面路旁立一石碑,上写:沧浪桔海。
细看桔树,桔子上,叶子上,都沾了点点雨露,小小的水珠放大了叶子的脉络,顺着叶尖滑到桔子上,又从桔蒂顺着桔子圆滚滚的身子滑到底部,在桔子底部荡着秋千不肯落地。
土狗子置身于一片葱郁中,发出沙哑的咕噜一样的声音,成群蜻蜓在半空飞着,不时一两只蜻蜓飞近眼前,翅膀震动的摩擦声清晰于耳,像是翻动纸张的簌簌声。正走着,一低头忽见脚下好像有蜈蚣,吓得我一下子弹出几米外,养蜂老翁见状,过来安抚我,原来这长着千只脚的虫子不是蜈蚣,而是山蛩虫,走几步就可见几只山蛩虫在地上、草上缓缓爬过。
走了几百米,未修的路被桔树坡封住了,虽然没到渡口湖边,但在上面可以俯看汉丹湖。湖水碧绿,湖面平静,像是一块鬼斧神工的无双碧玉,一缕微风拂过湖面荡起小小的波澜,不久又恢复了平静,远处的山浸在薄雾中,连绵不断,再衬上近处的林木苍翠,也是一幅山河写意了。湖中有小岛,不止一座,不夸张说有千百座,岛上树影摇曳,一片郁郁葱葱,是鸟儿的乐园,是小天鹅的栖息地,想若是能在如仙境的岛中小住几日,也能体验一把神仙的滋味,当真悠哉乐哉。
相传,两千五百余年前,此地就流行了一曲《沧浪歌》:“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其意是沧浪水清澈的时候可以洗我的冠发,沧浪水浑浊的时候可以洗我的脚。传说楚襄王时,屈原被流放,得知国破家亡的消息时,悲痛不已,他蓬头垢面得在江边徘徊,面黄似蜡,瘦骨嶙峋。渔父惊疑他落到这般田地,便以《沧浪歌》劝他审时度势,豁然地面对这种世态,屈原也是不肯违背自己的原则,最后投江自尽,我觉得渔父是美意,但屈原的与国同在、向死而生确是我仰望的。
孔子也曾来到这里听了一曲《沧浪歌》,留有话语:“小子听之!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矣,自取之也。”
突然,一阵扑腾声,把我从遐想中拉了回来,原来是湖里有鱼群腾跳,鱼儿们跳出湖面足有半米,划过一条弧线,一条大白鲢在中间跳跃旋转,是最激情饱满的指挥,噼啪作响的是合唱曲,它们尽情欢唱。
这时养蜂老翁辨别过来方向,引领我们朝着另一条山路继续前行,我们随着老翁顺路而下,果然不出千米,就到古渡口附近了。
汉丹湖近在眼前,树影摇翠,风生水起,风推动水到湖边掀起褶皱,有规律的一推一退,也推动了我心底翻涌的波澜,唤起对大自然最原始的爱恋,我想好好的亲近汉丹湖,品尝汉丹水的滋味,就一步一步走进湖水。脚一入水,一片温柔紧紧包裹,越往里走水越清凉,我弯下身子,伸出双手,掬了一捧汉丹水,一抬手一仰头,清亮的汉丹水流入口中,清凉滋润咽喉,回味甘甜。
这时一群小鱼崽儿摆着尾巴游来,我一时不敢动弹,怕惊扰了水中的精灵,它们来到我的脚边,从我脚趾间游过,小尾巴扫过指间,亲吻着我的脚面、脚踝,细细的酥痒让我人心放松,我蹲下身子,伸出手指和小鱼崽儿追逐嬉戏,手指抽出水面时,有酥麻之感,原来一只小虾攀附指肚,有半个手指一般长了,舞着打探信号的长须,晶莹透明的身子上,两颗黝黑的眼睛炯炯发亮。不远处有一小块乌黑,上面聚集着一群小虾密语,我俯过身子细看,虾儿们察觉到,一闪就蹦开了,溅了些许水珠到脸上。
虾儿们散去,乌黑也明了了,原来是一块黑色的石头,上面相衬着一斑白色,俯身拿起细看,浑圆的白斑上,有两个黑色的小椭圆,和黑底组在一起,竟像是一只俯趴着的,低着头若有所思的大熊猫,圆滚的身子,圆滚的眼睛。养蜂老翁在一旁跟着激动:“真神了!这可是方汉江奇石,国宝大熊猫啊!”
熊猫石拿在手中,我联想到汉丹湖周边有绵延千里的大巴山脉、秦岭山脉,还有神秘的神农架;这些山川大地被茂密的林木覆盖着,高大的树冠挡住阳光,护住了山川树木涵养了亿万年的水源,每一片树叶都是汉丹湖贮蓄水源的仓库,它们由树叶,树枝,树身,树根一滴一滴的汇成泉流,从一千多条支流汇集到汉江、丹江,齐心协力奔向汉丹湖这个聚宝盆。我从三千里的北方来到源头汉丹湖,来到养育我们生命之水的源头,虔诚的膜拜汉丹湖。
我再次提出给养蜂老翁向导费,养蜂老翁执意不肯收,让我好生感慨:
“汉丹湖真是水甜,景美,人好啊!”
只听养蜂老翁朝着汉丹湖的远方,笑口咏诵: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我眼望养蜂老翁,随口唱和: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润生命;沧浪之水情兮,可以涤我心。”
汉丹湖,汉丹湖,这就做为我应邀而来,献给你的《新沧浪歌》吧!
(《探访汉丹湖》,首发于《张之洞文学奖》散文佳作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