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等待

我赶赴了一场迟来的、重逢的盛宴。

这场盛宴来的太猝不及防，以至于当我拉开窗帘，着眼是一片白茫茫时，惊得跌在了地上，这是怎样的一场盛宴啊？真想仰着头问问，是天上哪位仙人的棉絮袍子的前襟破了口，使得纯洁的六瓣小花手拉手抱着团顺风飘下，纷纷扬扬，跳出了独特的舞。

迫不及待的舞蹈家们一上场就开始了舞蹈，节奏舒缓，雪慢悠悠的旋转，是每个雪花的独舞，不仔细在暗色景上看，几乎看不到她的存在；节奏欢快，雪俏皮的一跳一跳，三三两两，互相打着配合；节奏高亢，雪急促密集地坠落，十几个雪花抱在一起，将自己伪装成了柳絮。

天与地间是雪花的舞台，一曲剧终就谢了幕，多数舞蹈家谢幕在地上。

剩下的舞蹈家们有的谢幕在我的衣领，我低头看着她们，屏住呼吸，这真的仙子！有一朵雪花棱角分明，中间是一圈圈方方正正的六角菱形，每个角向外伸出鹿角似的棱柱，另一朵雪花整体呈六角菱形，而中间部分是一朵小小的六瓣小花，这两朵雪花紧紧相依，如一对恋人。

谢幕在叶子上的舞蹈家们很讨人喜欢，它们成百上千，手挽着手，躺在叶子上，在寒夜中融合成坚硬的冰，这个过程中，叶脉已经深深刻在了冰上，用手摸出冰上叶脉凹凸的痕迹，在每条纹路中都能摸到自然的鬼斧神工。

这一段舞终了，另一段舞又起了。

我站在宴席间仰头亲吻着她们，以表示这一舞的感谢，可这舞蹈家们也太害羞了，刚一接触我的唇就逃跑了，只留下一点急促的清凉，所以我小心翼翼了，走在雪地里不敢出声音，大气都不喘几口，生怕吓跑了这娇羞的舞蹈家。

不远处传来了嬉笑，有一家三口也来参加这场宴会了，小女孩兴奋得像要随时窜出去的小鹿一样蹦蹦跳跳，一家人在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小女孩捧起一手心雪向上挥洒，高兴得手舞足蹈：“真漂亮。爸爸，我们可算把雪给等来啦！”女孩的父亲也笑的满脸褶子：“可不是，虽然今年的雪立了春儿才来，来的是晚了些，可算还是给盼来嘞！”一家人在雪地里高兴地晃晃悠悠。 

我在一旁听了这话，抬头看着满天“鹅毛”，心里酸涩：但凡人类对大自然多一些敬畏，少一些僭越，这雪能迟迟不来吗？

这雪从远方飘来，飞到世间。飞过一条条小河，那些河流已不再潺潺流动，露出了干涸的河床，飞过一片片树林，森林已不再遮天蔽日，只剩下了裸露着年轮的树桩，飞过一座座城市，这里被雾霾笼罩，汽车的尾气使她作呕，但是她纯洁经不起尘世的杂乱，内心早已荒芜，疲倦不堪，便掉落在尘土间不再飞远。

我把我的希望寄于雪了，盼着每年都来这么场纯洁的盛宴，可今天这场盛宴，雪出席的不情不愿，因为冷空气异常的被温湿气流挤到我们的地区，以至于现在飘飞的雪所乘的，是二月春风。

大自然这些安排是多么的异常，美国电影《后天》中，讲述的就是由于温室效应造成地球气候异变，北半球异常下大暴雪，全球即将陷入第二次冰河纪的故事。

现实中的“后天”可能会发生在一望无垠的白茫茫中，一场风与雪的交响曲点燃了白色的火焰，经过太阳的折射闪闪发光，是散落在地上的星辰，而这可绝不是什么美好的景象，这就是应得的诅咒，只能换于生命的代价，因为自然发怒了，是她在灰白的平原中怒号，人类所谓对雪的等待，都会被她白色的火焰燃烧，雪会用纯洁的白色编制一个大网，牢禁人类这群不自量力的家伙，美丽的雪花化为最险利的子弹，刺穿人的心脏。至少，我们现在还来得及挽救，不然这一切发生时，都悔之已晚。

想到人们焦灼等雪的样子，不禁反思，原来是雪在等人呐！雪在等待人对她给予应有的尊重，等待人的醒悟，等待人的友善，才肯如期而至，像久违的朋友一样，是人类伤了大自然朋友的心?!

雪一直在等待人类的我们，看看人类究竟够不够朋友，不知道她还有多久的耐心……

《雪的等待》，首发于《太行文学》2020年第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