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一场雪（组诗）

虚构一场雪（组诗）

（一）

虚构一场雪

最好是在老家的砂地里

父亲和我正好从地边走过

父亲摸着我的头说

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有个好的收成

我紧紧拽着他的手，贴在他身旁

一起向家里走去

像小雪花贴着大雪花

那时的父亲还年轻

也没有被病毒折磨

那时也没有阳

一切都是美好的

注：写于照料因感染新冠病毒卧床的父母期间。

（二）

虚构一场雪

雪花就落了下来

打铁咣咣风箱呼呼

火焰在雪地里格外通红

美男子嵇康汗流浃背

影子在一天天变老

他的眼睛里包含着什么

雪地里就映照着什么

我是个怀揣忧伤的人

挪着小步，屏着呼吸

生怕打搅那个正在拉风箱的向秀

（三）

虚构一场雪

就让它纷纷扬扬地下吧

覆盖这人世间所有的虚假与谎言

让真诚善良与美好遍布大地

我相信这洁白纯粹的雪

就像相信你不会说谎一样

你一说谎你就不是你了

雪花一说谎，雪花也就不是雪花了

　　（四）

虚构一场雪

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

不再需要我们多说什么

谎言已交给了谎言

一切都不再交给时间

时间是无辜的

正如一片雪花只是一片雪花

它已不能承受太多

这个冬季，很多人离去了

他们至今都没有见到一片雪花

（五）

虚构一场雪

一片片雪花

就会从窗外飘了进来

像失散多年的朋友

安静轻柔洁净

而又让人揪心

中年的枝头梨花盛开

或在乡村的炊烟里

或在文字的缝隙里

我在屋檐下听一场雪

你在雪地里行走悄无声息

　　（六）

虚构一场雪

就堆一个雪人吧

身体一定要健壮

可以抵御四散的病毒

眼睛就别太亮

有些事真假没必要分辨

耳朵别太敏感

有些声音不听到最好

味觉和嗅觉也别太灵敏

岁月的滋味没必要去细细感觉

至于一颗善良的心就算了吧

那样他真的会很痛

　　（七）

虚构一场雪

我站在窗前等你

孤寂的洁净里

你的脚步越来越远

你总是一意孤行

冷风的漩涡里徘徊

众口铄金也铄人

时间是生锈的锁

别试图去打开

心灵的伤疤雪花会治愈

悲伤的时候

就在这雪地里走走

一望无际的白肩并着肩

回来时，屋内的茶水也烧开了

（八）

虚构一场雪

伴着脚步的沙沙声

深夜造访的人

今夜我们不谈生命

也不谈诗歌

就将沧桑卸下吧

在雪地里，点一支烟

沉默是我们最好的语言

烟头一闪一闪

像那个人的眼睛

苍白沉静

这个叫做穑沟井的地方

月亮悬在半空中

雪风吹过后微微颤动了一下

注：穑沟井为我的出生地俗称。

（九）

虚构一场雪

亿万的雪花纷纷落下

众神降临，人间布满了忧伤的气息

那个在雪地里哭泣的母亲

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

也落在她的梦境里

孩子的影子越来越远

像一朵云被风牵引着

沉迷于梦境的女人在雪地里迷失

雪花是慈悲的，也是无助的

每一片的降落都是一次心碎

（十）

虚构一场雪

雪花就从窗外飘了进来

深怀着陈年的心事四散落下

我的影子斜躺在床沿边

像一件旧衣服搭在母亲身上

炉子上的水也已经开了

中年的生活越来越

注重一些细小的事物

比如一只猫的离去一朵花的凋谢

压倒人也是生活的细节

今早，母亲的血压又升高了

那年大雪纷飞

母亲背着我，在雪地里

深一脚浅一脚挪动

那时我还小，她还年轻

此时想起来

黄昏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