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季到,纵然湖北的冬季从来少见大雪。但湿冷的寒气也未必让人好受。东森今天非常疲惫,此时也到了夜深时分,准备入睡。却因为一通电话,赶走了我原本的睡意。
她的声音熟悉而陌生,陌生又熟悉。她说她愿意做我的第一位口述人。我想,既然缘分已经来到,又何必等待,迟迟不去动笔呢?所以我又起身,从厚重的被子里爬起来,穿上我的紫色旧棉袄,打开电脑。
那么,下面我将代笔讲述她的故事。
她叫张晓晓(化名)。出生在湖北省荆门市的一个农村家庭。我认识她时,她上小学三年级,我那时候大学毕业第三年,在辅导班里代课,大概的工作任务是辅导小学生的家庭作业。那个班上的学生不多,一共十来个,偶有两个孩子周三不来,说是去上美术课。而张晓晓就坐在辅导班的第一排。
她个头儿比同龄孩子矮,身材瘦小,皮肤黝黑,单是一双浓眉大眼讨人喜欢。第一天见她时,她穿着黑白相间的外套,正伏案写作业,很是认真。我原本认为她学习中等,勤奋刻苦,除此以外并无什么特别印象。直到有一天,她提前做完作业,待我检查完毕后便去看课外书籍。这时,我才突然发现,这孩子竟然所有的自购作业本以及课外读物皆是黑白两色,就连包书的面皮也是如此。再回想起她接连几天穿的衣物,我突然心里一惊。且不说作为一名教师的职业敏感,就单单一个常人眼里,这孩子就与一般孩子有异。但是异处外在看不出来,她仍旧活泼。我猜测,她是一个有心理问题的孩子,或者说,她有心理疾病。
但我当时装作不知道,我想没人能接受旁人问她是否有病,便不敢随意问话。后来,我有意识地与她多说几句话,放学回家也故意与她同路。我才发现,全班只有她是一个人回家的。一天下班,已是晚上八点,她走在我身边,我故意装作随意聊天的样子,问了一句:“晓晓,你家里人为什么不来接你啊?”她不予回应。到了岔路口,她也不跟我打招呼,就转弯走了。
第二天,她做完作业,又开始看课外读本,仍旧是黑白两色的插画读本,看的很认真。我改完作业,准备收拾一下辅导班的书架,上面摆放着小学生作文大全一类的书籍。晓晓居然来给我帮忙。然后她竟随口道:“我没有见过妈妈,我出生的时候她就走了,爸爸说她不要我了,后来五岁那一年,爸爸就想不开,就跳下去死了。”她一边说,一边收拾书架。
我大吃一惊,我没有想到她的身世竟如此可怜。她自幼被母亲抛弃,父亲自杀身亡,跟着姑母长大。她是我成年后作为高一辈的身份所遇见的第一个孤儿。但她告诉我,这并没有什么特别,也不会让她觉得不好,然后她还说了一句非常具有哲理性的句子“坦然是最好的选择。”
但在她滔滔不绝地说大道理的时候,我已经愣了很久。她才十岁,心理竟如此成熟的不可思议了。
可惜不久,我就换了工作,与她别离了。但我留下她的电话号码,常常通话。当她告诉我,她在学校被同龄的孩子欺负,我去找过她的老师,也去找过她的姑母。但等我去到她家里,发现她的姑母更为心疼自己的亲生儿子时,我说不出话来。
我想这些对于晓晓来说,一出生就要面对的非常人能忍受的痛楚,实在太多了。她说欺负她的孩子是隔壁班的同学,他们把早上食堂发的稀饭倒在晓晓头上,偷偷地撕掉晓晓的作业本。。。
我很生气,很生气。但又有什么用呢?我不是她的爸爸妈妈。她的背后应该有的两个高大的身影是缺失的。
今天接到她的电话时,已是晚上十点,她已经是一名初中生,比过去更独立更坚强。但同时,也学会了隐藏自己所受的委屈和苦难。我不知这是好是坏。坏在我担心她的心理承受力有限。好在这样的隐忍,即便今天不会,将来还是要学。
毕竟她的人生,比旁人多的不仅仅是孤独与寒冷,少的也不仅仅是幸福与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