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玉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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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第一夜
记忆顺着小河跑回故乡
脚落地，迎面扑来亲切
一张张熟悉的脸和表情
紧紧拥抱我这个终于回归的人
我不在老家的日子，是不是
蟋蟀一次次把满月啃缺
而今思念暂停，打上句号
这是回乡的第一个凌晨
我46岁第一次仰望凌晨的星空
此时的花草树木都沉沉睡去
只有我还不想睡，想再看看
那些露宿在异乡的乡愁，是不是
此时还和路灯一样亮着
那些我来不及带回老家的乡愁
◎捉虾
还是从前的阳光，从前的小溪
虾，也还和从前一模一样
它们在石缝透明着石头的颜色
也有姓名、性别、父母和孩子
横斜树枝的影子钓不起螃蟹
一双光脚丫踩到水的清凉
在水里搬起一块沉思的石头
激起的浊水慌了鱼虾们的心
一尾小鱼，从童年窜进云朵
一只螃蟹，勾住天边往上爬
◎冬日山林
瓦蓝瓦蓝的天际
深山是白云的家
山林是鸟儿的家
松林与我耳语，松涛阵阵
与我一起欢笑的，还有水波
还有林间羞涩的山茶花
我的视线与群鸟一起飞
会不会正好与心上人同看一朵云
飘浮的云朵，像不像我们的从前
我把寂寞时光嫁给山林
把爱投递给云淡风轻
等你，在春暖花开时出现
◎山村隆冬
青天柿子。风很尖很薄很锋利
越寒冷的天，越能感觉到暖
大部分鸟儿去了南方。剩下的
蹲在枝头，和松果一起堆成雪球
阳光不冷。天蜂嗡嗡，只闻其声
一会儿就把白天的时光采完
夕阳落进鸟巢，鸟巢孵出月亮
满天繁星。围炉，火塘煮一壶时光
◎冬月村庄
蓑衣把雨季挂在墙上
腊月挂着腊肉走向新年
青山与青山永远在一起
芦苇们在风中白头偕老
炊烟里住着往事
每一条小路都宁静致远
晚霞开花，鸟鸣睡进叶丛
想你的黄昏我留下这首诗
还为你种下月亮和满天繁星
像树一样等在你归来的村口
◎坐在黄昏里的老人
落晖浸透山峰
浸透一个人的一生
风吹不动石头
吹不动一个人的坚毅
落日晃了晃
小路尽头的草跟着晃了晃
一个老人坐进深深的回忆
把烟杆伸向遥远的从前
几只归鸟飞进他的曾经
在冬日的空旷与明净里
他选择一种沉默的姿势
叙说着一个老人的沧桑
◎冬夜虫鸣
我把月夜清辉关在屋外
在虫鸣里写首瘦冷的诗
撒落的星星孤独闪烁的眼
忧伤是望月人与繁星的相视
凌晨，我管不住自己的醒
醒来找你，在沉寂的虫鸣里
你的名字滑落在我的眼角
你是唤我的蟋蟀，一夜到天亮
◎老家是最美的曾经
无际的蓝，悠悠的云朵
我的老家在城南以南
多少次沿着羊肠小道走回去
风吹皱的时间带走风吹旧的人
美好的记忆是不可触摸的远
过去的人和事已经不能还原
记忆在沉默的泥土深处虫鸣
许多曾经相识的人变成墓碑
许多名字被时间侵蚀，消失
院子成为荒草落寞的天地
曾经热乎乎的院子已荒凉
梦见亲人，小时袅袅炊烟
◎从前的村庄从前的人
从村庄到村庄，踩出一条柔软的泥路
从瓦房到瓦房，栅栏篱笆来相连
村子里总是炊烟袅袅，日子就是锅碗瓢盆
冬阳里纳鞋底的母亲，伏在她身边的小黄狗
土坯的学堂，不黑的黑板和坑洼的讲台，背着自家娃上课的老师
浅青的麦田，奔跑的脚丫
还有手绘的纸鸢挂在树上
从前的村庄四季分明，庄家慢慢生长
秋水盈盈，眼眸里装的都是对方
天该下雪就下雪，山白头一回，山老一岁，我们就长一岁
春节被鞭炮点燃，年味浓浓
从前的人，怎么走也不会走远
即使不醉酒，见面就掏出真心
◎山谷
山谷装蓝天的蓝，装白云的白，装四季，依然那么空
山谷装花草树木，藏飞鸟走兽，很满
森林的每一棵树，或许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自己
所以永远都是长在这里的模样
人走累了，自然会看飞鸟
鸟是会飞的松果，落到树上
如果树掉光叶子，鸟会成为跳跃枝头的果实
乌鸦一叫，天就像乌鸦一样黑下来
甲虫很温柔，蚂蚁已经回家
松涛和流水声，从来不打算休息
夜色拥有月光，还有满天的繁星
夏天有些潦草，秋天早晚脱壳
山谷是眼前的山谷，是你心中的山谷，你喊什么它答应什么
要是在春天，你定会听到已被温暖的回声
◎深山喝酒
故乡李白的月亮王维的山
火炉边，几杯白居易的酒
但我们不谈诗，只谈麦子
说张家的媳妇，李家的娃
深深热爱105度的你
谁和我喝酒，肯定和我亲
可以敞开喝，敞开说
藏了很久的真心话掏出来
喝高时，我比风还飘
不知道谁是我，我是谁
白天看见太阳呈绿色
我比白云还轻，还白
我常把黄昏喝醉，打着嗝
踩着虫鸣，让月亮送我回家
◎老宅蟋蟀
再次听到你的歌，我的琴友
永远留守在老宅墙角的老乡
别说曲高和寡，我永远是你忠实的粉丝
今晚演唱会现场，月色朦胧，璀璨群星作霓虹灯
我点一首《梦驼铃》，好吗
露浓霜重，我听得热泪盈眶
你深情的旋律，拨湿了我的心
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
曾经夜夜送我爷爷入梦的那一只的孙子？
是不是，后来又夜夜陪伴我父亲剥包谷的那一只的儿子？
这样算来，你该是我大哥的大哥，或者远房亲戚
我想请你喝一杯，我想热烈拥抱你
因为，多年以后的今夜，月光依旧的今夜，我好像
好像只剩下，只剩下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