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现成

在三角镇，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赵好说，冉现成，赶不上陈家头的陈不行。”今个儿，咱就好好讲讲冉现成的故事。

水有源，树有根，人们叫他冉现成有原因。想当年，他干啥事都喜欢嚷嚷着“现成”。

早前儿人工种植的时候，每到秋收播种，冉现成总喜欢站在地头上，看着别人耩地，还一个劲地比比划划、指指点点。

旁人看不过去，就问他：“你耩过地吗？”

冉现成眼睛一眯，得意地说：“忒现成呗，咱那时候可是队里拿耧把儿的好手，哪回春播秋种能少得了我？咱耩出来的庄稼，从这头看那头，绝没一个弯，就像一根笔直的线一样。而且还匀实得很，说多远一棵就多远一棵，不长一分，也不短一厘。”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仿佛眼前就有一片他耩出来的整齐庄稼。

旁人就起哄：“你光说不练，又逞嘴能的吧，真有本事就来试巴试巴，给我们打个样儿。”

冉现成摆摆手，笑着说：“老喽，体力跟不上了，还是让年轻人来干吧。不过，我还真有几句话撂给你们。”

说着，他就走到地里，来到耧前，从三小手里接过来，扶着耧把儿，眼里放着光，说：“耩地的时候啊，手要稳，眼要准，脚步要均匀。这样耩出来的地，才能又直又匀。就好比你在走路，每一步都要踏得稳稳当当，方向也要准确无误，这样才能走出一条笔直的路来。而且，摇耧把儿的时候，劲儿要匀实，不能一股子一股子的。”他边说边示范着，动作娴熟而流畅，耧在他的手中就像是一件听话的玩意儿，顺从地由他指点，在地上留下整齐的痕迹。

人们围拢过来，仔细地看着他的动作，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冉现成接着说：“还有啊，播种的时候要注意种儿的密度，不能忒稀也不能忒密。忒稀了，收成不好，就像稀稀拉拉的牙，难看又不实用；太密了，庄稼长得不好，就像挤在一起的人群，透不过气来。这都需要经验和技巧，就像厨师做菜，要掌握好火候和调料的用量一样。”说着，他脸上洋溢出自信的笑容。

人们听着，纷纷点头说：“有道理！”

冉现成笑着说：“多现成啊！不过，要想练好，可得真下功夫啊。你们年轻人学得快，再练练，准比我强。”

冉现成把耧把儿交回到三小手里，在人们赞许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走了。他本该骄傲地大笑三声，可他心里却莫名地升起一股惆怅来。

冉现成以前干过牲口经济，倒腾骡子马，看牙摸手是一把好手，在十里八乡的骡马市也小有名气。

有一回，不知他从哪牵去一头小毛驴想要卖掉，可串了一集，也没人相中。他急了，当着众人夸下海口：“我这头驴能驮800斤！”

人们瞅着那头瘦驴，纷纷摇头，说他吹驴不上税。

他却认真地说：“你们别小看它，这头驴虽然看起来瘦，但它很有潜力，只要使得好，驮个千八百不在话下。”

人们不信邪，非要试试，招呼着往驴身上搁麻袋。才搁了一个，驴腿就开始抖落。

冉现成连忙制止：“不成了！不成了！再撂就压垮啦。”

张大善人见他虽然嘴上吹嘘，但见真章的时候还有底线，就出钱买下了他的小驴子。冉现成就靠着那笔钱做起了皮毛生意。他起早贪黑四处跑了几年，后来赶上皮草走俏，狠赚了几笔，把生意从乡下干到了城里，又开拓了塑料袋市场，盖了厂房，买了设施，成了县里发家致富的领头人。

冉现成搬到城里，但他对家里来的人都特别热心肠。那年赵好说办纺织袋厂，从他那里进原材料，本钱不够，冉现成就让他赊着，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算总账。赵好说每次提起他，都学着他的口吻说：“现成！忒现成啊！”

人越老对故土越依恋，冉现成也不例外。上了年纪后，冉现成感觉干不动了，索性把生意都交给儿孙们打理，他闲着没事就想往老家钻。平时他回来谁也不惊动，可这回回来差点被水灌死，可没少惊动人。

冉现成回来，正好看到年轻人在河里摸鱼捉虾，顿时来了兴致，非要跟他们一起去。他三下五除二地脱了衣服，就冲进了河里。后面的人一把没拽住，着急地喊道：“你会凫水吗？”

他回头自信满满地说：“忒现成呗！小时候我成天泡水里头，就像水里的鱼。”

可谁知，下河后他才发现，这水流比他小时候湍急多了。他看看身后跟过来的年轻人，生怕他们有什么闪失，心下顿时有了主意。只见他身子一侧歪，人往水里倒去，又赶紧挣扎着往上起，边起边大声呼喊：“救命！救命！”

几个后生听到呼救声，扑通扑通地游了过去。游到他身边时，却发现他正稳稳地站在水里。

一个年轻人着急地说：“现成大爷，你这闹妖呢？怎么吓唬人玩呢？”

冉现成却一本正经地说：“孩子们，我感觉这水流可比以前急多了，你们得小心啊！”

另一个年轻人感激地说：“大爷，您真周到，可您别忘了，我们也是在水边长大的，倒是您年纪大了，可一定要注点儿意。”

冉现成点点头说：“这不现成吗？我自己还管不好自己吗？大家都要管好自己啊！”

着急忙慌赶来的后生们这才恍然大悟，纷纷对冉现成投去异样的眼光。

这事一出，街头巷尾的人们都知道冉现成回来了。赵好说办事回来，听说冉现成从城里回来下水摸鱼的事情后，赶紧到老屋去看他。

冉现成精神抖擞，见赵好说来了，拉着他的手，说：“快过来，我正有事想找你。”

赵好说握着他的手，问：“什么事，叔？你吩咐，我去做。”

冉现成郑重地说：“我今儿个想了很多，孩子们见我落水抢过来救人，我很感动。我想让他们这种品质传承下去，有什么办法呢？”

“你还真别说，我真琢磨过这事儿，你有什么好点子吗？”赵好说挠着脑袋问。

“我啊，想来想去，感觉还得从娃娃抓起，只有娃娃们好了，咱这镇子才能越来越好。我就想拿点钱出来给学校，奖励表现好的老师和学生，在镇上树立起传品质争先进的风气。钱不在乎多少，就是为了烘气儿。”冉现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好说，没问题。”赵好说也琢磨过这事，一直没头绪，如今冉现成提出来，俩人一拍即合，立马实施，冉现成出大头，赵好说出了个小头，凑了一万块钱，成立起了“现成奖学基金”。

发奖那天，冉现成没到场，赵好说作代表，把奖金发到了学校师生手里。

学校领导请他说几句，赵好说激动得满脸通红，说：“孩子们，成立基金是现成叔的意思，我和他都没文化，就是希望你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多长长咱三角镇人的脸，走到哪都能叫人竖起大拇指给咱点个赞。孩子们，让我们一起感谢现成叔，一起加油吧！”

师生们深受鼓舞，热烈鼓掌，掌声如雷，在心底都默念着一个名字——“现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