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

一天前，阳光从树叶的间隙透射下来，她和儿子在林间跳跃玩耍，悠游地唱着动听的歌。一个小男孩从那里经过，被他们美妙的歌声吸引，停住了脚步。他开始只是屏住呼吸，伸着脖子，侧着耳朵，睁大眼睛，听她们唱歌。听着听着，他不由自主地向着他们站脚的地方挪了过来。

她听见他嘴里喃喃地说：“太美妙了！我要抓住你们，只唱给我一个人听。”她招呼儿子快跑，可儿子光顾着卖弄他美丽的歌喉，刚拔腿要跑的刹那，被小男孩一把抓住了腿。他吓坏了，大声嘶喊。

她绕着他们转了一圈又一圈，任她声嘶力竭，却无计可施。

儿子扯开喉咙呼喊着妈妈，眼睛里尽是慌张和恐惧。

她尖声嘶鸣，回应儿子。她拼了，心一横，张牙舞爪地向小男孩扑过去。

小男孩毫不畏惧，一手攥住她儿子的小脚，另一只手轻轻一挥，张开手抓过来，凶巴巴地说：“来吧，一会连你一块逮住，一起给我唱歌听！”

她身子一凛，差点被小男孩抓住，幸好她经验丰富，一低头，擦着他的手逃开了。恐惧感充斥了她的内心，心想：儿子已经被他抓住了，我不能再发生任何意外了，如果我逃出去活下来，还能给儿子送口饭，还能多看他几眼，还能……她不敢朝下再想，黯然地溜走了。但她并没有逃远，远远地跟着，心里默默地安慰儿子：“儿子，别慌！妈妈一定会瞅准机会救你出来的！”

“妈妈，快来救我，他弄疼我了！”儿子狂吼。

她急得掉眼泪，却终究没敢再冲上前，尾随着他们，来到了小男孩的住处。小男孩把她儿子关进一个精致的笼子里，挂在一棵香樟树的枝头，还给他弄来了面包和水。

她儿子像只没了头的苍蝇四处乱撞，听得见他撞到笼子的砰砰声，他的身上有多疼，她的心就有多痛。他不停地撞击笼子，扯直嘶哑的喉咙求救，她看着他，眼泪又涌上来。

突然，他拼尽力气朝着她的方向撞了过来，惊恐地尖叫“妈妈快跑”。她浑身的汗毛一下子全都竖起来了，顾不上掉头，直着身子向前冲了出去。冲出老远，回头看时，小男孩正嘻嘻地朝着她笑，她浑身被冷汗浸透了。

一片云遮住了阳光，天霎时间黑了下来。她孤零零地回到自己的家里。

长夜漫漫，她想着儿子，睡不着觉。等待最是煎熬，熬得她的心就要焦了，但她眼睛一直盯着东方的天空，眨都不眨一下。

当晨曦初露的那一刻，她转遍了整个森林，采摘了那里最鲜艳、最大个的梅子，朝着昨天囚禁她儿子的笼子出发了。

她跌跌撞撞地来到笼子旁，儿子已经醒来。过了一宿，他显得成熟稳重多了。见到妈妈来，他趴到笼子边上，并不像平时叽叽喳喳，只象征性地叫了两声，就住了嘴。

她奔到笼子前停住了脚，犹豫着不肯上前。看到她停住脚，兴奋的儿子盯着他最爱吃的又大又鲜的梅子，馋得他从笼子的空隙间使劲朝外挤着，又开始大声嘶喊。

她一步跨到笼子前，制止了儿子，抖抖索索地把梅子送过去，颤着声音说：“吃！”

儿子抢过梅子大口大口吃起来，好不过瘾。

她看着儿子吃得那么香，扭过头偷偷甩了一把泪。

直到儿子吃完那个梅子，她才转过头，替儿子抹去嘴角的残液，深情地盯着儿子，看着他的瞳孔一点点放大，她的泪滑落下来。

“妈妈，快跑！”儿子突然惊悚地尖叫起来。

她的脊背又传来昨天那种危机感，她不得不故技重施，向前直奔出去。这次，她不想逃远，在近处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直勾勾地盯着笼子里的儿子。

儿子在笼子里尖叫着，一声比一声凄厉。他来回奔窜，头不停地甩动，一缕血丝从他嘴里甩出来，随着一声更为凄厉的惨叫传过来，他一头撞在笼子上，直挺挺地一动也不动了。

她头也不回地飞跑着，任风为她擦拭着眼泪。她在心里默念：儿子，不要怪妈妈，歌唱得再好听，没有了自由，你也不会快乐。

讲这个故事给你听的我，就是那个曾经囚禁过画眉的小男孩，我永远记得那只成年画眉飞走时瞟过来的眼神。

发表于2017-08-22《三江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