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一定要修上!”望着天边向南方悠游的云,王乡长意志坚定地说。
跟在王乡长后边的靠山村村民一下子急了,忽啦一下子围住王乡长说:“乡长,这条路不能修啊!”
他们身后一片山核桃树上结满了核桃,风一吹,核桃们摇头晃脑,你碰我一下,我挤你一下,玩得好不开心。
王乡长使劲吸了一口烟,掐灭烟屁股,抬头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看着它立即消散在风中,头也没回地说:“不,这条路终归还是得修上!”
村民们回头看看满坡的核桃树,再瞅瞅王乡长铁青的脸,向他又贴近了一步,央求说:“王乡长,这条路真不能修!改道,行吗?”
王乡长扭头呵呵一笑:“这我可做不了主,修路的路线都是经过严密计算千挑万选出来的,不是谁说改道就改道的,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怕啥啊,光地里的核桃树不知道要赔多少钱呢,何况还有地?”
村民们却哭丧着脸说:“就因为有这满坡的核桃树,我们才不愿意让路从这儿过呢,这核桃树才刚第三年,就结了这么多果,往后还会长得更旺,结得更多哩,而且核桃树管起来不费劲,不像种庄稼。”
王乡长望着枝头摇摇欲坠的核桃,嘿嘿一乐,苦涩地说:“三年前你们可不是这样说的啊!”
村民们一愣,想起三年前。
全乡大搞农业改革,提倡改变传统模式,创新农业生产,改善生活质量,提高幸福满意度。王乡长刚到乡里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想到一把火就卡在靠山村烧不起来了,周围的村有种高产苹果的,有种甘橘的,有种草莓的,有的种起了淮山药......全都种上了经济型作物,唯独靠山村不见任何动静。
王乡长找来村干部,又是哄又是熊,村干部最后两手一摊也没辙。
王乡长亲自到村里做起了动员工作,召集全体村民开动员会,讲优惠政策,但村民们始终抱着地里不种玉米麦子没粮吃的观念,任王乡长说破了嘴,也不肯种别的。
后来弄得王乡长一听到靠山村这仨字,脑袋就要炸。
书记找他谈话:小王,你得把靠山村的工作抓紧做实啊,当成政治任务来抓,不然年终考核这一关你可就有点悬。
王乡长听后更急了,吃不香,喝不下,觉也睡不着,连十年一次的同学聚会都使劲朝外推。
周末,电话叫不动王乡长,发微信不回,没办法了,贾大军找到门上来了。
敲开门,贾大军就一顿熊,把本就垂头丧气的王乡长熊得一屁股蹲到沙发里,蜷着身子不言语。
贾大军一看,都这样子了,怎么还熊得下去,坐下来问王乡长发生了什么事。
王乡长瞥了贾大军一眼,沙哑着嗓子说:“不跟你说,说了也白搭,你又没什么好办法。”
贾大军说:“我去,不把哥们当兄弟?”
王乡长被贾大军将了一军,跟他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贾大军听完,身子往后一仰,哈哈笑了起来:“这点破事就把你这大乡长整得这么个怂样了,行了,赶快收拾一下跟我走,同学们派我来捉你的,都等咱俩呢。”
“可是……”王乡长还想找借口推掉。
贾大军没等他说完,一拍桌子,抢着说道:“这事交给我,保证办得漂漂亮亮的。”
王乡长瞪着贾大军,说:“大军,你可不许用强胡来啊!”
“我去,你兄弟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一个‘猛张飞’吗?好歹咱也是国土资源局正式科员,干啥事还知道动动脑子。”贾大军指着自己的脑袋瞅着王乡长说。
参加完同学聚会回来的第二天,贾大军给王乡长打电话叫他赶紧到靠山村,在那里汇合。
王乡长去的时候,贾大军一身制服地站在坡上,正指挥着两个同样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在测绘着什么。王乡长紧走几步,朝贾大军他们走去。离着还有一段距离,就听贾大军喊:“恭喜啊王乡长!照计划咱你们这里有一条高速公要穿过去,你得协助我做好村民工作啊!”
他的话冲进迎面而去的王乡长耳朵里,也恰好飘进周围村民的耳朵里。
第二天,靠山村村干部打电话给王乡长说村民们正争着栽山核桃呢。王乡长赶过去看的时候,村民们正干得热火朝天,坡上栽得一片一片的,估摸着用不了三两天坡上就栽严了。
王乡长站到坡顶,朝着正在干活的村民们大喊:“乡亲们,这里要修路了,咱别白费了劲儿!”
村民们回了一句“没事!”就低头接着干起来了。
王乡长看着忙忙活活的人群,嘴角微微扬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从那条缝里他仿佛看到漫山遍野的核桃正在枝头摇头晃脑。
他跑下坡跟村民们一起忙活起来,边栽边说:“栽密点,更合算。”村民们一想也是,跟着王乡长栽得密密的。
秋后,山风一吹,核桃树干了许多,除掉死了的正好够苗。
第二年,核桃树开始长核桃了。王乡长来到坡上转了一圈,最后站在坡上说:“国土局那边正规划高速路线,这条路一定要修上!”
村民们说:“等我们收了核桃再修才好呢。”
修路的事还没动静,村民们就收完了核桃,把心放到肚子里了。收过之后一合计收入,人们心里对修路的事不再那么期待了,甚至有点不情愿了。
第三年,核桃挂满了枝,村民们看着一个个圆实的核桃开始害怕王乡长站到坡上来了。
可王乡长还是来了,他又站在坡上,望着天边向南方悠游的云,重复着他那句“这条路一定要修上!”
村民们的心咯噔咯噔直颤。
刊发于《上海故事》2018第8期,后被《幸福》2018年22期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