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刻骨铭心的凉,是在生命的季节悄然而至的。
凉,如酒似茶,是渐渐浓的。从童年的记忆开始,到异乡的思念而止。
凉,如登季节之阶,一程一程的就迈进了寒秋。深秋里,繁茂的翠绿一下子染了色,那亮眼的黄铺满了整个时空。
沿岸而行,观看夹道树木,树木的颜色突然变为黄色、褐色。驱车前行,裹着秋意,向着老家前行。
浓浓的秋意,感受到季节的律变,也感受生命的沧桑,自然而然的便想起了父亲。
父亲若老秋,伫立在深秋的院子里,是一幅怎样的生命图卷?父亲把院子当做田野,把家园当成了田园。
遥遥如秋野,寂寂如秋林。
在父亲的迟暮岁月里,秋野渐渐缩小,退缩为大门口前的菜畦;秋林渐渐慢慢减小,缩小为院子中一棵枝叶婆娑的石榴树。
青壮年时期,父亲是侍弄庄稼的好手,也是驾驭耕牛的老手。父亲的心,似乎拥有整个田野,他驾驭着耕牛,在广阔的田野里奔驰着。一犁,一耙;一牛,一人,绝端的自由。皇天后土,清风飒飒。父亲哼着小曲,耕牛慢悠悠地走着,牛最懂得父亲的内心,父亲也最懂得牛的脾性。春种秋收,岁月交叠。在父亲的思维意识里,他的生命属于田野,属于大地。收获粮食,是他生命中无上的荣光。
耄耋之年,父亲远离了田野,远离了耕牛,但他对土地依然是那么炙热。他在大门口的空闲处,开辟三两道菜畦,种上辣椒、葱、茄子、土豆、青菜。他常常拿着坐扎,坐在大门口的座墩旁,望着青葱的菜蔬入神。
父亲最知道世态的炎凉。对于凉爽的人生季节来说,他是享受着的。然而生命的季节由清凉变成寒冷,他被严寒彻底打败——父亲一生没有大疾,却不知何时患上了哮喘病。原来硬朗的身子竟变得如此羸弱不堪。走路佝偻着身子,走不几步便气喘吁吁,三步一停,两步一歇,走走停停,蹀躞而行,蹒跚地挪步。
前些年,他还曾骑着三轮车到集市上买菜,到村东的田野边闲逛。
可是这几年,父亲的身体状况变得是如此的颓唐。他活动的范围愈来愈小,小到只有院子的空间了。
冬天说来就来了。整个冬天,父亲蜗居在屋子里,每天踟蹰于斗室之间。围炉而坐,屋外飘落一地白雪。
父亲尚能侍弄炉火,旺旺的炉火给他带来温暖。可惜他不能下床行走了。他由蹒跚而行,到独自枯坐,他变得老态龙钟,形如瘦骨嶙峋的老柳。快到年关的时候,父亲便卧床不起了。
父亲不能独自进食,他只能饮一些流体,三口两口的。
父亲唯一的念想,就是见到亲人。尽管我知道,父亲离大限之日不远了,可没想到会他走得是那么突然。在一个午后溘然谢世,让我始料不及。父亲宁静地走了,走得那么安详。
我的心头一阵悲凉,生命的凉意在涌起。
那棵石榴树,叶子早已落光,愈显得孤零。它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目睹着父亲的迟暮之年,感受着世间的温暖和生命的凉意。
2021年7月22日于李公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