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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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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4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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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店里的人

西西弗是一个好书店,不光是它很慷慨,拆了很多书的塑封,提供一个免费的阅读区域,你几乎可以把它当作一个公共空间。而且在那里,总能邂逅到想看的书,或者了解到最近的流行时尚。一本书写作完成,从作者那里交付出来,如何触达到读者,这个过程是一个被看见的过程,而书店选书的能力正是充当了让好书触达读者的红娘的角色。

起初我也不大好意思,只看不买,感觉占了人家便宜。因为心虚,所以每次总想避开店员,唯恐他们见我太多次,一回生二回熟的。甚至有段时间,我总还想着每次去换个装,换个发型,别连续两次穿一样的衣服,背一样的包,扎一样的头发,让店员认出来怪不好意思的。但后来发现每次去,总有那么两个熟客,钉子户一样,驻扎在那张长桌上时,我也就渐渐心安理得了起来。心里踏实了,坐在椅子上的屁股也觉得踏实了。

这两个钉子户都有些古怪。其中一个是骨灰级的,她好像所有的时间都在店里---我不管什么时候去,她都在。我来的时候她在,我走的时候她还在。她长相特别,画家如果要画她那就太容易了。三十多岁的样子,鹅蛋形状的脸,也像鹅蛋一样光光的、秃秃的。一双眼睛大且宽,圆鼓鼓的像金鱼。眉毛只有眉头落了点墨色,到眉尾就散开了,淡淡地抹在眉骨上,它们写意般的存在,好像就是为了突出这两只又大又鼓的金鱼眼。眼皮厚厚的,如果不是双眼皮的褶子带来那么一点线条感,这两只金鱼眼也就像脸蛋一样又光又秃了。一个大丸子束在后脑勺,发际、鬓角梳地光溜溜的,一丝不苟地贴着头皮,额头因此被拉的很高。这样的丸子头让她整个脑袋更像一颗光溜溜的鹅蛋。顶着鹅蛋脸的是一副窄窄的肩膀,小骨架,胳膊、腿都很细,这时候才留意到她的脸其实也很小。整个人细细的,不是瘦,是细。鹅蛋女每天坐在长书桌的一个角落,并不看书(是从不看书),只是刷手机,手机连着充电线,插在桌子下面的插座上。偶尔起身在店里闲逛,手机就留在桌面上继续充电。闲逛也并不是为了找书,只是闲走,只见她用手指轻轻敲着下巴,没有目的的向四周张望,随意走动。刚开始的时候,我想她会不会是精神状态不大好,或者心情不好,从家里出来散心,几次观察下来发现并不是,她怡然自得,没有忧郁或者不开心的样子。而且当她发现我正在看她,扑闪着金鱼眼和我四目相对的时候,她会有些不自在---那就是正常人的反应了。

另一个钉子户是个老头,他神情严肃,一直、一直、一直在读书,如饥似渴,那努力的样子很像是自习教室里备考的学生。和周围的读者们偶尔换个姿势,或者倚靠椅背、或者托腮帮子、或者歪着脑袋不同,他的背始终打得直直的,端坐在那里,一直保持一个阅读的姿势,目光除了书本,从来不落在任何别的地方。有时候累了就趴着睡一会儿,缓过劲儿了,抬头继续看书。有时候他会用手指指着书,一行一行,嘴里轻轻地念念有词,好像要用这种指读的方式,把每一个字都强迫装进自己的脑袋里。这般刻苦的画面,只有大学的自习教室里见过,现在出现在这个老头身上。原谅我,虽然这是一个好学的老头,但我依然觉得这和鹅蛋女一样古怪。但他会是谁呢?我还是禁不住的在心里好奇,这是一个来上海帮子女带娃,白天溜出来读书的爷爷/外公吗?是一个过去不曾有机会读到书,现在终于能弥补遗憾的老人吗?他穿着长相并没有特别之处,只是指甲没有修,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巴。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呢,过去做的是什么职业?

钉子户虽然古怪,但都是正常人。如果说不正常,我还真的在书店碰到过不正常的人。那也是个周末的下午,我把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正看着书呢,突然有个女生挎着帆布包走来,她径直说,“拿一下你的包。”虽然这是一个正常且合理的请求,但是她的语气和措辞生硬古怪,让人觉得突兀和不悦。她把帆布包顺势放在桌上,坐上高脚椅,翻起了手机。随后,放下手机,侧转了一个角度,逐渐转向我这一边。我总觉得有些怪异,但是因为挨的太近,不好意思转头直视,直到我用余光发现她开始对着空气咯咯笑和念念有词时,我觉得她可能精神不大正常。此时,对面的一个读者,目光从眼前的书本转移到我身边的这位女子身上,并迟迟没有挪开,我就更确信了自己的判断。旁边就是她的帆布包,我在想包里有什么?会不会是一把刀?她会不会突然抽出一把刀,糟了,她正对着我,我距离她只有20公分,血腥的画面扑面而来。环顾四周,shit,都是女的,恐怕见义勇为的难度有点高。当然,我也不敢转头直视她,担心会刺激到她---激怒一个精神病患者可没有好结果,万一帆布包里真的有把刀呢?迟疑了几秒钟后,我起身假装看书,绕了一圈,转到书桌的斜前方,瞥到这名女子神情怪异,她还在对着空气说话---确定无疑了。我正想找店员提醒他们注意的时候,这个女子突然起身离开了,离开的时候没有忘记挎上她的帆布包。

另外值得一说的,是他们家的一个店员,肌肉猛男,一身夸张的肌肉,要把衣服撑破一般。这样稀有的、健美的体型,只有在刷到的短视频里才能看到。他会不会是打两份工---白天在这里搬书,晚上去健身房兼职教练?我觉得完全可能。我总是不动声色地偷瞄他的大块头,只有一次在他的背后轻轻“呦”了一声,于是,他在以后经常看到我,对我还有印象的日子里,也常常不动声色地在我面前大摇大摆地晃过。但是,这个猛男对小朋友的态度可不大好,有一次教训小朋友要把看好的书放回原位,小朋友被他吓得一愣一愣的。

补记:

今天书桌上多了一个文艺男,在用电脑写东西。判断文艺男的唯一标准是头发的长度---他头发半长,到肩,我看了好几眼才判定这是个男人。这个男人第一眼吸引我的倒还不是他的长发,而是铺满右半个肩膀的头皮屑,落在黑色的体恤上,白花花的一片。等我去个厕所回来,便整个肩膀全是头皮屑了,比白芝麻细腻,比糖霜更有颗粒感。当他坐起身的时候,头皮屑又掉落在他的肚子上。如何解释头皮屑的轨迹呢?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写不出来,先挠了右边的头,又接着挠了左边的头,苦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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