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大家所说的“陇上江南”吗?还是我的想象力足够的贫乏?暮春季节的千亩荷花池,确乎像极了一具赤裸的骨感美人,处处显露给人们的是她的本色面目,但如果不要恭维,不要虚夸,说句实实在在话的吧:这里一点儿也不显得美丽!
青城古镇,春日三月,晴朗然而由浮尘浅浅笼罩的天气,跨一辆破旧的摩托车,开始一段短短的旅途。心情还是不错的,难得浮生半日闲,飒飒的风儿贴脸拂过,毕竟冬日早过寒意远离,风中的微微土粒源源不断地吸入胸腔,也还不能算是呛人,反倒给蜗居少出的我们带来一种最朴实的亲切感:黄土高原么,人人都有一份!沙尘是大自然对居民们最慷慨最无私最公平的赏赐。
从古镇的一处四合院出发,沿着一条凹凸不平的石板路摇曳着前行,心里惆怅这样现代的老路会不会延伸到我们旅途的终点——其实也没有所谓的终点,且行且止,一路风景一路歌罢了——所幸的是,石板路只有短短的一截就没有了,于是穿过一座小小的当地人称为文昌宫庙楼的楼洞,向右一拐便上了宽阔的纬一路。回望文昌宫,小小的一座庙宇,朴朴素素的样子,没有雕梁画栋,本色的木料搭建,显示出陈旧的颜色,青石方砖做基础,两道门墙把“宫殿”高高地支撑在大约二层楼高的空中,不张扬不做作,默然而立,不知是不是古镇普通老百姓们所固守的耕者本分呢?纬一路也不是太长,它的特色在于宽阔,可以想想:一个东西长南北狭的小小镇子,到处是窄窄的车马路,忽然出现这样一段二十几米宽、两侧人行道高植数棵梧桐的道路,那可不就是件奢侈品么?据说修建这条路时当地政府征用了几百亩上好水地,颇费了一番周折,具体情况不得而知了。不过道路两旁的高高大大梧桐树虽然还没有长出陆离的圆叶,让人疑心是不是给寒冷的冬天给冻坏了,但还是给人美好的联想:“士伏处于一方兮,非梧不栖”,引凤来栖,这大约也是设计者的本意吧。
平平稳稳地驶过宽阔平直的纬一路,路的尽头是一座新建在泄洪沟——红岘沟上的的短短的水泥旱桥,桥头高耸着四个尚未完工的水泥圆柱,有两三个人在那里忙碌着开工,稀疏冷落,2012年,才是二十一世纪初,跨世纪是不太可能的吧,不知这是不是又是一项跨时代建筑工程。但今年古镇的两坪开发工程已经搞得如火如荼,崇兰山上的南坪清明节时尘土漫天,原先高低起伏横七竖八的荒地被有力地揭去了一层沙石,阡陌交通田畦俨然,上水管道也在铺设中了,一辆又一辆中高级轿车夹杂着农用三马子或者双排座在飞扬盘旋的黄土中逶迤驶过,真正是“尘埃不见咸阳桥 ”,如火如荼。
过了新红岘沟旱桥,古镇的路况又是不一样了:同石板路一样的凹凸不平,有些路面严重破损水泥碎块碎的遍地都是,并且远没有纬一路宽畅,无论啥车(可能高级轿车们该除外吧)行驶在其上,都很是欢快地颠颠簸簸着前行。这条路傍着黄河弯弯曲曲地向东延伸,一直延伸。然而距离令人向往的荷花池还远——此行的目的地应该是号称“陇上江南”的千亩荷塘,有一段文字这样描绘它,说它是“胜景”一点也不过分:
……周围有纵横交错的水渠,清流汩汩,四季潺潺不断;荷花池上一条宽约一米的木板桥,高低蜿蜒,通往荷池深处;几处凉亭,飞檐高啄,雕梁画栋,矗立于荷池中间。盛夏季节,远望荷池,则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繁盛,近看荷花,则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风致。仔细赏之,水面的荷花枝叶亭亭玉立,随风摇曳,阵阵清香扑面而来。红花点缀着绿波,有风作飘摇之态,无风呈袅娜之姿。俯视荷池,则有游鱼数条空游水中,戏于莲叶之间,往来倏忽。每逢节假日,都市的垂钓爱好者三三两两,成群结伙,来在荷花池边,或席地而坐,或步于花间,或在凉亭之下,观景垂钓品茗高谈,悠然自得间,享受大自然的恩赐,陶醉在黄土高原上这一方号称“陇上江南”的古镇难得的一池荷花美景之中……
在黄河与马路的中间夹着一条长长的引水渠,名字叫做普泽渠,据说是清代时由人工开挖而成,仿得是著名的都江堰工程,修成后沿黄好几十万亩土地顿成能自流灌溉的良田沃土,古镇百姓数代人遥承老祖先的恩泽。沿这条古老的普泽渠南边的马路而行,路旁两排高大的青白杨树铁青着脸——铁青中又透出几丝绿意——静静排着队伍站立着,突然一座小小的狡黠的石桥——窄窄沟桥——打断了它们的队伍,然后就有点儿乱套了,一会儿是几株槐树昂首挺胸地加了进来,一会儿是几株柏树矮着身子左顾右盼,一会儿又夹杂进来其他的什么树,高高低低断断续续一直蜿蜒而东,又到了一座旱桥——王岘沟水泥拱桥上。这座桥年代久远,大约建成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经过几次修修补补,桥面还是体无完肤地破旧不堪,桥头站立一块方牌上写“5t”。过桥后路面极窄几乎只容许一辆车通行,然后到了古镇唯一的一所加油站。这是一个三岔路口,向北过黄河大桥可以到水川白银,往东继续前进沿山路拐向南边可到达北山各乡最终到达榆中。三岔路口中心地带高立一块三棱形的石碑,上用红笔描刻前甘肃省委书记陆浩手写的“千年黄河第一古镇”几个大字,碑线刚劲笔直笔线浑柔流畅。稍作停留,继续往东,路面仍然很窄但由水泥变作了柏油,傍山前行不远,到了古镇东滩一处古迹所在地:二龙山,此处有保存完好的二龙山戏楼。
建于清乾隆十六年(公元1751年)。戏楼座南朝北,面对二龙山神庙,为砖木结构。这是一座沿袭明代神庙戏楼建造特点的双幢坚联式。前后联结的两重建筑,前为戏台,后为化妆间。后台长于前台,平面呈品字形。戏台为双檐式歇山顶,是伸出式形镜框台一面观。台上顶有六角凹进藻井,精巧华丽。特别让人注目的是,戏台的“出将”(即上场口)“入相”(即下场口)处设在两侧,而不是正面,这在古戏楼中稀有少见。该戏楼现保存完好。戏楼虽经过近300年的风雨冲击,但在今日荒凉的场地上,仍能透射出它那宏丽精巧的建造结构,向人们诉说着昔日的辉煌年月。
前几年曾得闲来过此地,观看此处山形与别处不同,恰似两条巨龙蜿蜒而来龙首在此相会,而两龙首之间有一山峰稍低,宛似明珠一颗,符合“二龙戏珠”之喻。当时山下一块不甚宽大的空地,残砖破石黄土疙瘩遍地都是,一片狼藉;即便高高的山顶上,也仅建有“玉皇阁”和两旁的几间陪殿,漆着鲜亮的油漆,据说是民间集资所建,所以有几个虔诚于此的老婆婆着素袍冠素帽守着香炉和功德箱。记得那年登临后不知哪来的“雅兴’,竟不管不顾地胡乱“赋诗”一首:“二龙山头风物多,上有众仙莲花座。玉帝长须系美景,三清虚步会凌波。绿树着春远横斜,黄水落日自萧瑟。与君携手登临此,来时闲云归野鹤。”既无音律之美亦乏意境之像,聊寄一时之兴罢了。今番登临先不谈兴致如何如何,却首先大吃了一惊!原来平日里与我近在咫尺的二龙山短短的时间里变化之大竟然已经是今非昔比了。
记忆中的那片山下空地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建筑群落,外观整饬方正,隐隐一派庄严的佛家气象,高高在上地压迫着你让你站在马路的边上尽力仰视不敢随意言笑。踏着十几级陡峭的石阶缓步而上,两边白灰粉墙描画佛号“南无阿弥陀佛”,正中高俊雄伟的山门,端端正正一幅匾,上书“二龙山寺”四个字。数根粗壮的红色柱子稳稳站立,描画精致多彩的雕梁画栋,绚丽复杂的建筑结构,令人心里顿然惊悚起来,不敢高声语,脚步也开始犹豫迟顿顿,甚有些手脚皆无处安放的感觉了——皆因平素常处于乡间草房矮屋没见过世面的缘故。宽宽高高的门槛,需要使劲抬腿迈步方可以进入。进入山门,迎面正中却是一宗憨厚的佛爷:笑容可掬斜倚,袒胸露乳随性,原来这位是“笑口常开,大肚能容”的弥勒佛;两侧又是面目峥嵘蠢蠢欲动的四大天王,左右各二尊。不敢再看!低着身子赶紧进入佛院,一个身材不高并且微胖的人笑嘻嘻地迎了上来。走得近了,看清那人身着旧的蓝西装,全身皆笼着薄薄一层乡下的尘土——尤其面部和近乎全秃的头顶,闪着不甚光亮的油光,于是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这庙里没有专业的主持吧。佛院的正中,靠山而建坐南朝北是院中的主建筑大佛殿,琉璃的屋顶高跷的飞檐雕画的梁柱,梁枋间高悬一块巨匾,上书“大雄宝殿”四个紫红底镶蓝字,落款是“赵朴初”。两旁陪殿气势略低,东边“菩萨殿”西边“地藏宫”,主殿陪殿里都塑有佛像若干宗,偏殿里还有八百形态各异的罗汉小塑像,这些神像大概也就是三闾大夫屈原所说的“土偶木梗”吧。回过身来,看见山门两侧东西二边各有一座阁楼,安放一口大钟、一面大鼓,西面为钟东面为鼓,这和城隍庙的格局一样名曰“钟鼓楼”。院内香炉陈放,寥寥数根檀香燃起香火不很鼎盛,烟雾斜斜飘散,那个主持早已坐在了阴凉处的一个小凳子上打起了瞌睡,身子倒还是坐的很端正,头上有几缕黄黑的毛发长长地覆盖在秃了的顶部,头顶四周倒黑发丛生,像极了秃头的和尚戴一面黑色无顶的的古怪帽子。同行的人想上柱香,为没有火柴而东张西望,那主持却忽然笑嘻嘻地走过来,扬了扬手中的火机。跪拜了释迦牟尼参见了观音地藏,往功德箱里放了一叠香火钱,感觉佛院里的气氛不再如初进来时那么庄严肃穆,心里的拘谨慢慢放下了些,和主持随便闲聊了几句,原来这偌大一座寺院竟是当地政府出巨资修建,作为工程另一部分的山下的二龙山戏楼所在的大院翻天覆地整修了一通,而且里边正建的是原址在大佛殿的文昌宫,还有许多山顶建筑因为资金问题将作为二期工程将后续开工等等云云。
和略胖的微笑着的主持轻轻道了别,离了二龙山走上马路远远看见了山下的戏楼。同行人有戏剧爱好者一定要到戏楼近处去看看,于是随她到近前看了看,那戏楼新近按原貌维修过,确实精巧别致,虽然不大但全是木质结构套接而成,虽然不高但构造巧妙实属罕见。绕着戏楼略略转了一小圈,蓦然望见南边正在修建中的文昌宫,和小巧的戏楼遥遥呼应,似乎比山上的“大雄宝殿”还要高大雄伟一些,好几名穿着西装留着长发的画师正蹲坐在脚手架上描画房檐花板,其中一个好像还很年轻帅气的样子。想来竣工之后的文昌宫,必定也会是廊檐高啄、气势非凡的了。忽然记起来时看到的那间小小的文昌庙,相比之下实在是显得寒酸,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喜欢那座小庙多一些。
到了二龙山戏楼,离荷花池可就不是太远了。下一条奇形怪状的陡坡,顺路蛇形,穿过稍微繁华的碑亭子街道,再沿着一条不甚宽广的村际公路到建亭村,从一条更窄的水泥岔路朝黄河方向拐去,不一会儿轻便灵活的摩托便把我们带到了传说中美丽无比的“千亩荷花池”边上,虽然是在白天,又是在春天,实在无法领略到朱自清笔下的“荷塘月色”的美妙意境,但至少可以闻得见淡淡的荷香,看得见涟涟的清水和“鱼戏莲叶间”的诱人美景吧!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汉乐府《江南》)
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人们喜欢江南,欣赏江南的柔美景致让人内心里柔软到无法言说:细雨如丝压玉尘,清荷飘香漫古道,喜欢把江南比作美丽温和的女子——一种丰润细腻婉约多情的美,杏花雨杨柳风……这里既然号称“陇上江南”,那么——却是满地的干枯,满池的憔悴,满眼的不美,满心的失望,甚至让人有些——不屑,与传说中的美丽名实不符的远了些吧!
岸边有几家正在修建住宅,一帮孩子趴在沙堆上玩耍。一条长长的沟渠斜斜横在村庄与荷花池的中间,没有汩汩的清流潺潺流过,沟渠里到处是各色的干巴巴的泥块,高一棱低一棱的疙里疙瘩。几个村民神情淡漠地望了望我们,然后转过脸去低头做自己的事情。寻找池塘入口吧,停放妥当了破旧的车子,找到一座小小的极简易的桥梁,跨过沟渠到了池塘边上。确实是很大的一片,由很多独立的水池四面连接,整体又没有个什么形状。眼前的这几个池塘中“有水有荷”,绿色的水好似一块块被技艺拙劣的织染工匠染坏了的布料,一会儿浅浅的绿,一会儿浓浓的绿,一会儿又绿的发黑。布料上的图案也给充分地印染坏了,浑浊不清的一团团底色上,那边是几片干枯的荷叶子漂浮,这边是数茎枯折的秸秆斜卧,而边上又是些不知名的水草的残枝败叶,泥里边零零星星地蜷缩着几个深紫色的空壳的莲蓬。塘泥的颜色更是复杂呀,有些地方是黄黄的,有些是暗绿的,有些则干脆是乌黑的。别靠得太近了!荷塘里和四周散发出来的绝对不会是淡淡的荷香。站得久了,忽然眼前飞来一蓬黑影,直往脸上冲撞往脖领里进出,甚至要钻入眼睛和口鼻中,连忙挥手驱赶久久乃散去,原来是一群小小的飞虫肆无忌惮的游逛,像我这种天生遭蚊虫感兴趣的人,惧怕蚊虫不啻于惧怕虎豺,赶紧逃离是唯一的办法。可是同伴不招蚊虫,她在东张西望的寻找池中的栈桥,满心想走到荷塘深处去看看。那栈桥却就在眼前,但可惜的是不能过去,不远处有一段是断的,发白残损的木板桥面被人掀翻在水中,断了的那一段几个水泥圆桩露出了水面,下面是堆满了枯黄的水草叶。目测了一下圆桩间的距离可以跃过去,而同伴不行,只好遗憾地绕行了。
这就是美丽的千亩荷池吗?还是我的想象力足够的贫乏?绕路而行看起来比较得远啊,没有办法,只得重新“吭哧吭哧”地发动了车子,叹息了半天,慢腾腾地沿着荷花池的西岸折向北岸左顾右盼的前行。池边偶尔有几株垂柳柔长的枝条上萌发出许多嫩芽儿,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有些赏心悦目,而荷花池一块一块的破败,有几块甚至干涸见底,那些曾经是“婷婷的舞女的裙”的荷叶一如既往的枯黄地紧紧贴在池底的淤泥上,有几块还是稻田,硬硬地露出一寸来长的收割稻谷后留下的倒茬,一排排整整齐齐的。走着走着,在离荷池北边不太远的地方,也是一块一块的池塘,有的是鱼池也有些还是荷池,有几个男男女女的人在忙碌着什么,疑心他们是在捕鱼——见不着美丽的荷花抓几条新鲜的鱼回去清炖也有几分诗意,于是停下车子顺着窄而不平池间小路走了过去。一共四个人两男两女都是四十来岁的样子,两个男的在水里忙碌,女的一个手中捏着半块饼子,一个坐在地上姿势比较奇怪,他们似乎都穿着长长的连雨鞋裤子,大约是厚厚胶皮所制成的防水服,又宽又大可以一直抽到腋下系住,走起来一摇一摆颇像企鹅的样子。他们附近堆着许多白白的莲藕——原来不是捕鱼而是在打捞莲藕。顿时兴奋起来,凑了过去,可是岸上的两位女士神情很淡漠地瞅了瞅我们,吃大饼的那个继续吃大饼,另一个坐成一堆将双手深深地探进防水服中去了。硬着头皮搭讪了几句,瞅见塘中正在打藕的男子,几乎淹没在乌黑油绿的池水中,脸上毫无表情双手在水下探寻,一会儿起来撕扯一下,身后便飘起几节白白莲藕来,然后又俯下身子继续刚才的动作,似乎也穿着同样的防水服,但看那个样子不知防水服到底有没有防住水呢。另一个男子则在水面铺了块帆布将莲藕拾在上面拖到岸边,岸边于是堆了许多藕,有的半截泡在肮脏的水中,有的陷在乌黑的淤泥里,这样的藕算不算是新鲜的呢?看来岸边休息的妇女是负责淘洗和装袋的。攀谈了几句,那女子还是木木呐呐地爱理不理的样子,并且一个收拾了服装准备下水的样子,另一个起身戴上了口罩看不清表情似乎也要忙去了,赶紧问了价钱买了几节藕——居然有小台磅秤就放在旁边,而那卖藕给我们的女子收钱时有些高兴,很活泛地告诉说这些藕都是精品。
离了藕池回到荷池岸边,突然觉得这种生活其实离我们确实有一段距离,这是不是江南打藕的景象呢?是不是因为久居在北方的缘故竟觉得这种生活与我们恍如隔世呢?回头远远望去,他们在寂寂寞寞中悄无声息地忙忙碌碌着,也许是看惯了游人吧,对于我们,他们无动于衷,也无快乐也无忧愁,不如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又从一大片荷池的北边向南步行进入,行走在鱼塘与荷池的边上,太阳亮光光的微微发烫,鱼塘的水稍微清澈一些但也是看不见水底的游鱼细石,偶尔看见某个鱼塘里一处水波翻滚,想必是一条大鱼做了短暂而快捷的旅行,那一团水被一片灰绿包裹着,是一朵土黄色的稀奇品种牡丹。千亩荷池的中心有一片空地,新建了一排青砖瓦房看来即将是一处娱乐场所,瓦房外几个侬言侬语的南方人搬弄着许许多多大大小小花色不一形状各异的崭新花盆,放置得很凌乱,都挖了黑泥装了浑水浸泡着。屋内有个半大的胖孩子,不知在手机上玩啥游戏,忽然一声“不叫!”,又是一声“三分!”离着房屋不远处一方荷池的中央,有几个人用许多生锈的铁架钢管焊接了两行两层的平台,浓妆艳抹一番便可能是“金陵王气黯然收”的楼船的样子。南边的池塘边上,散见几个游客,都支起了凳子坐着钓鱼,其中竟有两三个年轻的女客,戴着雨伞一样大的灰色帽子,两三只小鹿犬跑来跑去东张西望。东边的几方池塘中间破旧的草亭,还有一座草泥糊成的房子,里面有四五个人围成一圈不知搞啥娱乐活动,时不时传出几声刺耳的怪笑。草房子附近有一条路边停着几辆城市越野车。
心里忽然一动,便不愿再转下去了,于是顺着原路返回,却远远看见摩托旁边立着一条貌似凶恶的黑狗!向来胆小怕狗,尤其看到那黑狗竟然朝我站立的方向要小跑过来!那只狗体型高大,长长的黑毛劈向两侧,腿倒显得短了。其实来的时候看见过它,当时是绕着行了,没料到竟然在这里等着!心里暗暗咒骂狗的主人不长眼,并往周围看了看,前面鱼塘边上有一截树枝,但没敢去拿,心想拿上那棒子反倒会引起狗的注意和误会,掂了掂悬在臂上的衣服,里面装着沉甸甸的手机,便想万一狗扑过来就拿衣服纠缠一阵子算了。壮着胆子慢慢走了过去,面上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得近了,看见那只黑狗眼红耳竖牙獠舌长地冲了上来,心下使劲忍住,使劲忍住,要等狗咆哮着充分显露敌意的时候再和它周旋。那只狗却没有大叫,只是跑到跟前闻了闻,并尾随着走了一段路,等我镇定地跨上摩托车,它倏然跑开了站在不远处张望。而我早已全身冷汗!这趟荷花池之行!
离了“陇上江南”的千亩荷花池,站在高处回望:满目枯瘦,满眼荒凉,满地枯黄。再想到朴素的文昌庙和富丽堂皇的大佛殿,宽宽窄窄新旧破烂的乡间公路,也许,欣赏美景的确需要良好的心态和丰富的想象力吧!要不然等夏秋季节再来此地,“千亩荷花池”的本来面目就会被田田翠绿的荷叶、丰满卓荦的芙蓉所掩盖,显示出黄土高原上的一方水土别样的魅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