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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国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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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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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高逸事

老高,年龄大约在六十岁左右,平日里大家都喊他“老高”,倒把他的大名给忘了。据老高自己说,年轻时都在船上,过的是风吹日晒的讨海生活,后来年事高了才出来,在厂里做些卫生工作,也就是扫扫地、浇浇花之类的事。

每次有人问道,“老高,象你这岁数应该退休,回去享清福了。”

老高总是那几句话,“她可是我自己挑的,长得可漂亮了,谁知道会难产,最后都没了……”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下低低的饮泣声,仿佛他还在经历着那段刻骨的悲伤。

于是问的人不免陪他难过一番,反过来他一抹眼睛,倒开导起别人来。他的性子有点象天真直率的孩童,有时真让人受不了。

不过同事们都喜欢在空余时间跟他聊天,听他讲在海上漂流的故事。讲如何在甲板上钓那种又大又肥的鱼,如何在惊涛骇浪里挣扎,如何打捞起浮尸,甚至如何撒网捕鱼,所有的一切在大家听来是既新鲜又刺激。

老高每次都要在早上四、五点就起来打扫宿舍楼里的公共厕所,然后是厂里所有露天的地方,这样下来也就天亮了。

接着就自己做些稀饭凑合一顿,吃剩下的有时就当作午饭,在他这种年龄的人是受过毛主席教育的,吃苦、耐劳、勤俭,真的是没得说。

有时他也捡些瓶瓶罐罐,拿去卖给收破烂的赚点烟钱。

上班时间他就到车间帮忙做些清洁工作,等到下午他就拉起一条长长的水管给厂里的绿化带浇水,这样下来一天的工作算是完成了。等到晚上如果听说邻近哪个村有高甲戏,他必定骑着那辆老得掉牙的自行车过去看到散场,其他时候是很早就睡的。

这天中午老高远远的就听到厂门口传来激烈的争吵声,还围着一大群人。老高赶忙跑过来看个究竟。

是厂里的两个外地工人在吵架,男的是四川的小周,女的是贵州的小珍,两个人闹得不可开交,一会儿又夹杂着各自的方言,隐隐听来事情很严重。

老高听了很久,才在旁边同事的解说下知道了个大概。小周和小珍的父母以前是同事,在另外的纺织厂上班。后来,小珍也从老家被父母亲带到了厂里学织布。一来二去,小周就和小珍好上了,可小珍才十六岁,她的父母抵死也不同意她和小周交往。

最后,小周竟然不声不响地带着小珍来到了现在的厂里上班。谁知道过了不到一个月,小周竟然看上了另外一个女孩子。为了甩开小珍,他竟然威胁要把小珍卖到浙江去当婊子或者把她弄死……

小珍在旁边无助的哭着,也许在她的心里并不是对小周的依恋而是为自己的看错人难过。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想通过与小周的吵架让大家看清楚他的嘴脸。

“你敢……你就等着法律的制裁吧!”

“老子又不欠你的,你说这一个多月你花了我多少钱。”

说着,小周就势要给小珍一拳,刚划了半圈他的胳膊就被老高严严实实地接住。老高就势一拉,把小周给拽了过来。

“年轻人,有话好好说别动粗的”

小周的胳膊给拧得很痛,不由暗暗吃惊,他想不到这么个糟老头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一下子气焰全消了。

“放手,关你什么事,干嘛抓我的手,快放开。”

旁边的人一看到这个情形,都你一言我一语地帮衬着老高。

这时,小周被老高抓住的胳膊疼得直呲牙,再被大家抢白一番,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直冒汗。

哪知道小珍看到小周的样子,竟然冲着老高喊道:“快放手,我们的事情不要你管。”

这话一出把大家都给愣住了,老高一听就火了:

“你这闺女怎么不识好歹,我是在帮你。”

“谁要你帮,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

说着,她竟然过去拉起小周就往宿舍走去,远远地扔下一句:

“这老头真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大家听了不由一乐,再看老高,虽然搞了个大黑脸,但他脸上本来就黑了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只是对着大家说了句:“这陈世美太狡猾了,秦香莲太笨了。”说完他自顾自地走开了。听说那天中午,老高赌气不吃饭,只是他也没有跟别人搭伙,所以也没人去劝他。

老高看到食堂里的剩菜剩饭每次都那么多,就多了个心眼。每次他都到食堂里去倒那些剩菜残羹,倒来喂他刚买来的小鸡小鸭。

厂里不让养,他就在厂外面的空地上临时搭了个窝,养起了那些鸡鸭。

有人打趣老高,这么多的鸡鸭到时候一吃,说不定这血压刷刷的就往上冒烟。

老高听了笑嘻嘻地说:

“没那事,我的这些小鸡小鸭不是拿来吃的,它们是我的朋友。”

大家都把老高这话当作玩笑,谁也没有放在心上,也许老高养这些小东西是为了卖钱,他不好意思说,就拐弯抹角地开玩笑。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老高把那些鸡、鸭伺候得又大又肥。每天他除了分内的事情以外,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这些小东西身上。

有时他也会对着它们喃喃自语,好像在排解生活中的寂寞;有时他对着它们想起了一些更为遥远的事情。这一切都只看在那群“唧唧、哇哇”的眼里。

为了这份不同寻常的友谊,老高已经谢绝了很多善意的想找他买一两只鸡鸭进补的人们。在他的眼里仿佛这些鸡鸭可以永远跟他在一起,可以维持他内心对于生活的一丝热情。

然而事情还是发生了,在一天早上老高打开鸡笼后,发现里面空空的,干净得连一根鸡毛都没有留下。

这一切仿佛活活地从老高的心头剐去一块肉,他变得不大喜欢和人们闲聊、说笑了。

也许,老高的寂寞在周围年轻人的眼里只是一种老人的孤僻。他就象人们脚底下随时可能踩到的一粒沙,丝毫不会引起大家的注意,那是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一个老头。

老高被人们忽略的,都被潘春梅一一看在眼里。这两个同样孤单的老人,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却因为年岁相仿而有着一种亲切的感觉。

每次他们聊的也就那几件事,不过每次他们都能聊得很开心,仿佛这也是一种打发时间的办法。

潘春梅是给老板一家做饭、洗衣的,家里的孩子都结婚成家了都忙于各自的生活。她又跟自己的媳妇处得不好,就索性自己出来找点事做,省得在家里心烦。

她来的时候,刚好是在老高丢失鸡鸭魂不守舍的那些天。因为她经常把老板一家吃剩的饭菜拿给老高,那些饭菜丢了可惜给别人也不一定要,给老高,他可高兴了。

这一来二去两个老人就混熟了,有时村里有演戏两个人也结伴去,说起戏文来都头头是道。

当然,旁边的人们在忙着上班、领工资,也会注意到身边年轻男女之间的一些眉来眼去的事。谁也不会去注意到这两个老的,仿佛他们在一起是很正常的。

在老高的心里是有点松动,可是他却没有那个胆量去试试潘春梅的心里是怎样想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转眼快过年了。因为闽南的习俗,在腊月里要敬这神敬那佛的,潘春梅不免比平时更忙,也就少了去找老高唠嗑了。

对于老高好不容易习惯了有个伴在身边聊聊,一下子还真不能适应,他想去找她,却又拉不下这张老脸。这一急倒急出病了,没有人知道一向健康的老高为什么突然病倒了。只是厂里还是有人情味的,不仅不扣他的工资还倒贴出一点钱让他看病。

对于老高的病,潘春梅的心里是明白的,只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去处理这件事,该怎样去说服自己的儿女……

两个老人要走到一块,实在是比年轻人要多很多的艰难。他们也许比年轻人的感情更真挚更简单,却很难有年轻人那种冲动不计后果死去活来的那种爱情……

等到过完年,大家又兴高采烈的来上班。厂里的人事照例有了些新的变化。俗语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没有人会注意到打扫的那个人已经换人了,至于老高的音讯,却没有人再提起也没有人知道,仿佛一切本就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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