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散记

如果岁月的平铺直叙淡墨了人的平凡，那么曲折涤荡的摔打必会酿制人生百味；比如酸辣各异，又或浓烈无常，甚至不堪回首。而我经历的车祸，确实千言难尽。那些肉体的疼痛煎熬和精神的蜕变升华，已然泼墨开来一幅幅多彩的素描画，为我的尘世逐梦再筑新篇。

只记得那些年妻子埋怨我最多的一句话——你就是傻，为私人老板打工还像工作狂，年底不会舍得多发一分奖金给你的。但是我的真诚和坦率的秉性，定位了自己为人处世的风格与思路。即便是拄着双拐的八百多个日日夜夜，在工作和生活中，也绝不允许半点有昧于良心之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因为严重的车祸时光给了我太多的生命彻悟。

年过半百的我，一直从事建筑管理，担任项目施工员兼现场负责人或者监理工程师，事情多而杂，与企业、政府建设各方精英的交往，如果语言沟通或当机立断的施工决策稍有偏差，得罪人暂且不提，还有可能会对本公司和老板造成或多或少的经济损失、信誉差评。所以，勤勉工作和不断加强业务知识的学习等等都马虎不得；唯有不懈努力、刻苦向前，才能在建筑科学技术日新月异的当今社会，立于不败之地。

那是一个雀曲和鸡鸣正群起撬动旭辉的清晨，白露沁人，薄雾如纱，绵延了春花浪漫的泪光。我思绪翩翩驾驶着二轮电瓶车驰骋在扬中市238省道上，偶然的三两个急事电话会中断骑行，而这似乎加剧了我急躁的工作情绪，骑行渐渐加速。只见前面的红灯已过，黄灯不停地闪烁着怪异的光芒，我的脑海又被紧迫的手机铃声乱了方寸，擦着黄灯转换红灯的间隙，冒险飞车而去。当对面疾驰而来的“大奔”把我撞飞10米开外，此时我的记忆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车祸永远屏蔽了。对于失去意识达半月之久的我来说，这个世界已经静止，唯有空白，没有疼痛和悲欢，没有万物的真实和幻象。

非常庆幸的是，我睁开眼睛的第一个清晰的镜头，竟然喊出了站在床头亲爱老婆的大名，让她和临床病友既惊诧又欢欣，使她和家人的担忧终于归为零。

关于开刀手术7个小时的真实意象，对我似乎不存在感官的浓墨，像一个局外人。断裂的3根左胸肋骨、羽毛球直径大小的后脑碎片、右大腿接连5处粉碎性折断，这些伤痕都在不经意间以痛的手笔，锤炼了我一年半的光阴。而卧病在床八个月的吃喝拉撒，除了焦躁的养病忧郁症、口无遮拦的叫骂声外，几乎把老婆的忍耐推到了极限。当我情绪稳定后，又会自责不已呢。

为了省却生活开支，老婆和我商定，伤腿的康复训练不去医院，在家里自行解决。而这一“艰巨”的工作自然落到了老婆身上，让她经受了人生路上从未有过的委屈和泪水。原因何在呢？因为剧烈的疼痛，对我这个壮年男子汉，激起了令她无法抗拒的病人的狂躁和怨恨。久卧在床，且伤腿又动弹不得，重复弯曲拉伸的训练，成了我每天必须坚持三次的“痛苦”必修课。当然，母亲对病榻上的我——倾情周到的服侍，也是令我永世难忘的。即便是我对他们片刻的嗔怪或者恶语相向，都无法抗拒他们对我的无私关爱情。

当医生同意我适量下床运动，比如坐轮椅，或是拄着双拐体验瘸子的全新生活时，于我算的上是一件激动人心的大事了。因为被亲朋好友目睹后，大都会发出啧啧感叹的：你终于可以下床游览世界啦！然而，特别遗憾的一幕还是发生了。先前医生曾经嘱托过家人，我的脑部受过严重外伤，可能会患上间隙性失忆症。那天老婆推着轮椅上的我，兴奋地逛着商场。已经半年没有这样洒脱任意地逛街了，像个孩子，竟然倍感新奇得很。忽然，遇到一个久未谋面的老熟人，他非常客气的与我招呼一声。而我却像傻子一般，不作应答，以为他认错人了呢。朋友知道我是外向性格的，所以又接连招呼两声，我都默不作声；见我坐在轮椅上，他立即做了自我介绍，搞的我当时尴尬无比。医生对我的诊断和预言真是高超啊！

拄着双拐去上班，是老婆坚决反对的事情，却是我坚定的生存目标。残疾者的活法就应该有别于他人，积极向上才是“硬道理”，我始终坚持这样的生命理解。主要还由于我一直坚信着这样一句不知谁的名言：人唯有工作着，才是最美丽的。除了刮风下雨，每天坐着公交车去上班，于我来说，当属一种极为欢欣、有奔头的活法了。只是乘坐公交车一年的诸多感悟，确实无法言说。有老年人给我让座、年轻人独坐无动于衷的戏剧场景，有主动为我投币交车费不求回报的雷锋式的大妈，有搀扶我下车素不相识的中年帅哥，此种公交车的尘世百态又让我无可奈何。

经受拐杖颠簸的那些岁月，成为我这一生可挥毫笔墨的最精彩的亮点。而最引以自豪的一件事情，就是辍笔近十年的我，在恩师任立生、刘贤明的多次督促和劝诫下，竟又拾笔重耕起了日月光华、万物更替、尘世百态、生活悲欢的神奇与甜美。我似乎是一个“诗”窦初开的孩子，在自由的文学天国里信马由缰。再续古典诗词和现代诗歌的优雅风韵，是我三十多年前最初的梦想。所以不断阅典、学习和写作，成了左右我业余时间的最佳“良方”。

怎样记录生活的点滴情殇、成功与失败？我用与现代普通文人不一样的手笔，以执着的信念拓展了文学创作的文本界限，把最真实的现实生活，用古韵新唱的笔墨浓情穿插于大量的创作中；其间借用了经典诗词的博大精深，倾情了现代诗歌的自由浪漫，雕琢了随笔散文的细腻豪放，并得到业内众多知名不知名的作家、文友的普遍认可和称赞。我的作品接连在《金山》杂志、《扬中日报》、中国作家网和中国诗歌网等报刊、国家级重点网媒发表，并加入了中国诗歌学会、中华诗词学会、镇江市作家协会等，成为注册会员，以及2023年初公开出版发行的诗文集《翩韵朝晖》，以上这些足以证明我的写作水平有了质的飞跃。

经历过灵魂的不断淬火，成长与挫折的次次洗礼，我从一个感情丰沛的毛头小子，蜕变为年过半百的刚强长者。还因为有了外孙这个小淘气，成为我气馁、失意时的愁绪调节器，让我信心倍增。

由于本人是建设行业的自由职业人，又介于如今全国全世界的经济发展都处在低迷期，国家为了宏观调控经济，建筑行业暂时也萧条得很。因而，我更换打工的工作单位或老板成了常态，处于无事可做的窘境，当然就没有悬念了。

我去年在苏州打工的几个月，却是跨过了人生低谷最纠结的落寞期。新工作的努力磨合、新冠病毒的突袭折磨，加上瘸腿工作时遭人鄙视的难堪，都让我这个风雨建设几十载的技术人员，暗自心累。有时候真的也怨恨自己，一个因车祸手术，右腿略比左腿断了近2厘米的残疾人，没有资格去拒绝别人的冷嘲热讽，更何况自己还是工程项目的安全管理员呢！

我的瘸腿人生还在建筑工地上，与工人一起喷墨汗水，共同砌筑每天的朝阳和夕辉之绚丽，以壮年的童心编织新楼的高度和风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