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之舞（组诗）

刺猬与洞穴

  我想象着

   冬天的刺猬，会怎样生活

或许像一个守旧的人

躲在孤独的洞穴里

不住地战栗

它的邻居

比如灰喜鹊，站在光秃的枝丫上

哼唱一首拼接的歌——

“升起的太阳”、“绝望的松针”

“大雪刚过去”、“需要一把火”。

谁都不会注意

厚厚的积雪里面

是不是藏着，一张自白的书信

我愿爬出洞口，奔赴某个

遥远的地方

成为某个异乡人

       冰之舞

  水结成冰的时候

万物必须服从一种钝感

就像一个人从落雪的背包里

掏出冰凉的日记

就像天上残存的乌云

在没有热量的星光里游泳

寒夜里的冰是黑色的

有复杂的形状和棱角

如同无数的利刃

但也有例外

比如冻结的湖面和河道

像是俗世的镜子

平整、光滑

一个马背上的勇士

离开人群中温暖的房子

奔向一座冰砌的城堡

他一直没有低头看

马蹄下，有冰的时候

就有他的影子

      生物钟

       我们吃饭、上班、阅读、喝酒

在黑与白的交接中

入睡和醒来

铺天盖地的寒冷肃杀一切

只有钟表还在循环

无止无休

我能猜到

盖着厚厚白雪的森林里

一只熊藏在一个隐秘的洞穴

面对着冬天的冰雪

行进的车轮也慢了下来

——体制被破坏的美

多么迷人！

我们脱不掉的生物钟

那只熊，可以全然不顾

      九月的夜晚

一个人站在夜空下

摆脱了那些眼睛的纠缠

叶子将落，‌雕鸮欲啼

月光抚摸头顶

一丝清风掠过，他不害怕

他的影子带他分辨

哪里是黑暗，哪枚果实里面

住着光。他口袋里的按钮

早已交给了光阴操控

远处的路灯熄灭之前，他独自一人

爬上山顶，穿一身菲薄的衣裳

      草原的落日

每一条路，都不辜负任何行者

草原的落日，更不辜负任何遇见的人

它大得离奇，红得耀眼

但却始终保持着低垂的姿态，匆匆消失在

绿浪的尽头。像一个老者，逃避岁月追杀

的情形。如果你不信，再望一望

它下落的方向——

天上残留的晚霞，是它身体里流干的血

      飞蛾

我的归宿是一团火，如流星般无悔

还没出生时，我就梦见了黑夜

并开始接纳一生。是的，没错

那千千万我的同类，已做了最好示范

出生后，我已不是我

我只是他们当中的一个

从来感觉不到疼痛

疼痛的只是，那将熄未熄的火焰

那拂晓时，沉默着的天空

      海浪和石头

站在一块海边的石头上

遥望对面小岛上的另一块石头

中间隔着千万层波浪

一个人看海时

总有太多想说的话

被涛声淹没

“无声的爱与恨，

演变成一种哀伤。”

海浪在这两块沉默的石头间

反复地拍打——哗啦，哗啦

听起来像是忠告:

要笑，就笑到得意忘形

要哭，就哭到感动自己

修剪

蜘蛛爬出墙角

细网上

颤动着欢快的因子

灯光下

所有的影子

呈现出修剪后的形状

视线里产生了分歧

起身抖一抖

再喊出几个唐突的词

它们一直

徒劳地抗争，类似于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