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
吴仙凤步履蹒跚的往前挪了几步,双手已经和她的心一样哆嗦成了一团。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她颤微微的点了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样子也不知道是在肯定还是在否定。她患老年痴呆已经快二十年了。
“你是胡长庚?你就是我要找的胡长庚?!不!你不是胡长庚!他在哪?我一定要找到他……”老人自言自语,声音细小而羸弱。然后撇下胡长庚径直向前走去,嘴里不停的喊着:“胡长庚,胡长庚……”
那位年过百岁的老男人木讷的回过身来,嘴角抽搐着:“她长得真像吴仙凤!”继而,又摇了摇头,“怎么会是她呢?我还得再找找。”老人开始慢悠悠的挪动起自己的脚步。
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幕,令所有在场的民政部门的工作人员潸然泪下。
连长把胡长庚叫到连部,交给他一项特殊的任务,而且必须完成,否则就要处分他。
胡长庚极不情愿的摇晃着自己的脑袋,跟个拨浪鼓似的,一个劲儿的不答应。宁可自己被关禁闭,也不做那种伤天害理,伤风败俗的事。
“小鬼儿,这可是关系到我们党同当地群众血肉联系的大事,也确确实实在为老百姓排忧解难。更何况这是由上级党委集体开会决定的。希望你卸下思想包袱,圆满的完成任务!要知道这项任务无尚光荣,不要犯个人极端主义的坏毛病!”
胡长庚根本就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从连部里出来的,跌跌撞撞的。他一直在心里默念,这叫什么事儿?这叫他妈什么任务?!还不如让自己在战场上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来得痛快!连长这分明就是在给自己穿小鞋。
这是胡长庚自打出生以来,第一次和女人保持这么近的距离,躺在吴仙凤家的土炕上,他浑身的不自在。
夜是黑的,屋里是黑的,一夜一句话也没有,有的只是两个人的呼吸声。偶尔从窗外吹进的凉风在告诉他们,时间已经进入了1935年初冬。
清晨,胡长庚像鬼一样一路跑着进了连部大院,进门就喊,“连长,我完成任务了!”连长打趣道:“这洞房花烛夜过得这么样?”
“我都这样了,你还取笑我!”说着,他把军帽往屋内的桌子上一扔。
“回去!接茬去当你的新郎官!”
“凭什么呀?!”胡长庚特别沮丧。
“不要问为什么,这是革命工作!”
“我不回去!”
“你必须回去!这是命令!道理——我想你慢慢会懂的。”
胡长庚明白胳膊扭不过大腿,极不情愿的重新回到那所农家小院,“像模像样”的做起了新郎官儿。
挑水,劈柴,慢慢的在村里人的眼中,他俨然就是这个家庭中的一员了。慢慢的他明白这是一个苦大仇深的家庭。
在胡长庚劈柴、挑水忙家务的档口,总有一双时隐时现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在他的身上游移。当偶尔四目相对时,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又多了一张桃花一样的粉红色的面颊。
每逢这时胡长庚也感觉在自己的内心有一団火在熊熊燃烧,烧得自己很难受。不知怎么的他发现自己已经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了,总想不由自主的往女孩那个方向看﹒﹒﹒﹒﹒﹒
部队开拔了,胡长庚心里涩涩的堵得慌,但一想到解放后可以和吴仙凤安安稳稳的在一起过日子,心情也就好了些。吴仙凤只是在路边的树下静静地站着,用牙齿紧紧咬住嘴唇,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那个高大而俊朗的男人。胡长庚使劲的向着她的位置挥动着大手,渐行渐远的模糊了。
解放后胡长庚变成了工作狂,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百废待兴,他整天忙个不亦乐乎!夜晚一旦闲下来,他的内心便是无尽的思念和孤独。他也曾无数次通过战友和有关部门查找吴仙凤的下落,可是阿平坝村根本就没有叫吴仙凤的这样一个人。
最终,胡长庚决定亲自到贵州省阿平坝村去寻找吴仙凤母女的下落。
到了阿平坝在有关部门的协助下,她终于知道自己随大部队开拔后,吴仙凤怕赵财主继续过来为非作歹,就随母亲搬走了。究竟搬哪去了谁也不清楚!
后来离休了,同事们都劝胡长庚找一个老伴,安度晚年。可是他死活不同意,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老啦老啦再找一个累赘,我看算了吧!谢谢组织和同事们的关心!
老连长的话一字一句的回响在他的耳边:“事先组织没有和你打招呼,是怕你有负担!咱们部队在这里呆上几天就要开拔,当地有一个风俗习惯只要拜过堂的女人,就再也不能嫁给第二个男人了。你和吴仙凤假拜堂,他就会免遭赵财主的毒手。如果吴仙凤嫁给比她大二十岁的赵财主,那不是把人家女孩往火坑里扔吗,只有生米做成熟饭,赵财主才会死了那(内)条心﹒﹒﹒﹒﹒﹒
“那也不能非得用这种方法呀?!”
“咱们部队在这里只是短暂的休整。我们对这里的情况还不摸底,如果只是把赵财主抓起来,那我们大部队一走,就会给吴仙凤一家人带来新的麻烦。民族地区的工作很复杂呀!我们要具体工作具体分析,什么办法好就用什么办法!假结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真结婚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别臭美!”
“真没想到,你和吴仙凤还真的好上了。自由恋爱我支持,等革命胜利了一定给你们完婚!我当证婚人!”
可是令人遗憾的是肖连长在过草地时牺牲了。
却是胡长庚和吴仙凤一直信守着她们半个多世纪的诺言,始终未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