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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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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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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长成参天树

老屋长成参天树

那两间临近小河的五架梁屋子,是我从叔祖父那里继承来的。

叔祖父一生未育,晚年提出,让我承继他。父亲同意了。

原先祖父的老屋是五架梁草房,上世纪七十年初“草改瓦”时候,做了一次翻建,而成后来的样子。

房子很仄,一间是客厅、饭厅,一间是房间和伙房,有一个小院子。但祖母打扫得干净,物件收拾得也很整齐,因此,不显得小,正应了“室雅何须大”。

父母的住处,与祖父的房子在巷东巷西紧挨着。我除了睡觉,大部分时间是在祖父的小屋子里度过的。

我在新旧两间小屋里,获得了同龄人未曾有过的幸福。

我刚刚记事的时候,祖父就教我读《论语》,领我背“六十甲子”。及至上小学不久,文革开始,祖父又在家里教我写毛笔字,在一块水板上写,写了擦,擦了写。虽然没有练出颜柳,但培养了专注力和忍耐力。

祖父继承祖业,做了风水先生,人称二先生,家里有书,有文房四宝。

可惜,那些书在文革中都被收缴烧毁了。

文革中,农村小学初中,上课不正常,常常到生产队劳动,或者停课。学校停课了,我的课没停,祖父总是想着法子教我文化,再不济,讲成语、讲故事。我听到的第一个成语是“投鼠忌器”,祖父讲得很详细,至今不忘。他说,一只老鼠躲在油灯旁边,想打老鼠,又怕打碎了油灯。当时并不懂得祖父对我讲这个成语的用意。

至于饮食,更是没说的。祖父常常到兴化城乡看风水,文革也没有停止,只是转入地下。生活用度不成问题,而且常常带回来一些土特产。

祖母不参加劳动,是专职主妇,烧得一手好菜。令我记忆犹新的是青菜红烧肉、芋头汪豆腐、鲫鱼汤、粉丝下肉圆,几乎天天有一道荤菜。在那个大多数人填不饱肚子的日子里,能有这样的口腹之享,当然是一件了不得的事。

那两间小屋日日弥漫着墨香和菜香。

1973年,我考入公社高中,住校了。每周五下午回家,周日下午返校。

祖父每周总给我五毛钱,让我买些菜,或者饿的时候,到合作社的馄饨店吃碗馄饨。祖母有时候佯装生气地责怪祖父,把钱他做什戏,我们又享不到他的福。

每周五下午,祖父从不间断地拄着拐杖到村后的小路上等我。远远地看到祖父,我便撒腿奔过去,抓住祖父瘦弱手,一路走回家。

在家两天,祖父免不了给我打牙祭,偶尔带我外出看地。

我也曾信誓旦旦地对祖父祖母说,等我长大了,一定挣钱买好东西给爷爷奶奶吃。

遗憾的是,我高中毕业后两年,祖父祖母先后离世。真是“子欲养亲不待”。

此后不久,我离开了村子,外出求学工作。

那两间老屋,一直没拆,父母用作存放农具杂物。

我每次回家,都要进老屋看看,睹物思人,情不自禁地回想在祖父祖母身边的美好时光。

祖父为什么让我承继他,无非希望他老人家百年后,有人想着念着。我离乡四十年,每年清明、七月半、辞年等等追远之节,我或回家,或在住地,都会给祖父祖母烧纸,寄托我的思念。

那两间储满至爱和欢乐的小屋,偏又在2000年7月的一场特大龙头风中夷为平地,祖父留给我的遗产,就这样被无情地夺走了。

我虽然没有修复老屋,但是用老屋的残砖断瓦箍成了围墙,整理出一块菜地,给年迈的父母种植。不是想有多少产出,而是让父母借此锻炼身体,驱赶寂寞。

又在一旁栽了四棵银杏。三雌一雄,无需人工授粉。

四棵银杏自栽下后,从不施肥,也不松土,更没有修剪,凭其自然生长。

父亲说,老屋的土肥,用不着施肥。

是的,栉后沐雨的银杏,果然长得很快很壮。三年挂果,五年已经婷婷玉立,像模像样了。其中有一棵很奇特,主干上长出的两枝,紧紧抱在一起,我谓之为“子孙树”。

每年银杏成熟之季,我都会回家,与父母一起摘果子。

去年,果子结得很多,每个枝条上都缀满了如同珍珠一般的果子,但是太小,没摘。那满树的果子,黄黄的,灿灿的,撒满一地,甚为可惜。

匠工告诉我:树没整枝,长得枝枝丫丫七仰八叉的,像个疯婆子,不仅难以壮实,也不可能结出好果实。

四月,请匠工帮助整枝修理。削尽冗繁,四棵银杏更精神,更挺拔,焕发勃勃生机,俨然二十出头的帅小伙。又在匠工的指导下松土施肥。

匠工说,今年秋天,果子不会多,但一定大而饱满。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用红砖砌成的空心墙老屋,断然不可能延续百年,但银杏可以。

看到四棵生长旺盛的银杏树,我就想起那两间消失的老屋,想起居住其间的两位给我至亲至爱的老人。

四棵银杏有了别样的生命意义。

2020年5月22日改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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