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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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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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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望夏雨

渴望夏雨

姚正安

又到夏天。

夏天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雨。

夏天的雨,激烈,短暂,闷热,慵懒而惬意。

我曾经是那样地渴望夏天的骄阳里突如其来地下一场大雨。

我高中毕业后,美其名曰:回乡知青,其实是参加农村劳动,当上了不需要组织介绍和认可的职业——农民。那一年我17岁。

我拾过青草,罱过泥,割过麦稻,挑过把,扛过笆斗,也和妇女们一起薅过草,插过秧。农村里的活计,我基本都干过,说不上老道,也还不弱于人。

整整二年,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忍受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痛。

让我受不了的是“四夏”——夏收、夏栽、夏种、夏管)——收菜籽、收麦子,栽稻苗,移植棉花钵、种黄豆花生,锄草施肥等田间管理。这“四夏”的种种任务都得在每年5月下旬到6月下旬,差不多一个月间完成,季节不等人。

一年四季,数夏季最忙最苦,还最没有东西吃。

割麦如救火。一到麦收,农村里忙得不可开交。每天天刚亮,就下地割麦了,怕太阳上来,麦头脆了,容易脱落。一般是妇女们割,男人们挑。挑到一条大船上,再运到场头,堆成垛儿。

到了近午,大太阳直射下来,麦田里的热气向上蒸是腾,汗会不自主地直流。麦芒不经意间钻到脖子里,裤腿上,浑身上下且痒且痛,难受得说不出滋味。索性脱了上衣和裤子,跳下河洗个澡,穿着湿漉漉的短裤,赤裸着上身,只在肩上搭一条毛巾,继续挑把。

午饭在田头吃。我们生产队的田离村庄较远,生产队派出专人,将各家的饭集中起来,送到田头。

吃了饭,在圩堆的树荫下,眯一会,风轻轻的,快活极了。有蚂蚁窸窸啰啰在身爬过,挠一挠。只两袋烟的功夫,队长又催着干活了。

这样一直干到太阳下山,收工回家。

如果仅止于此,洗了澡,吃了饭,在自家门前或者到生产队的打谷场上,歇歇,倒也不错。

可是,这只是一部戏的上半场,激烈的情节冲突是在晚饭后。

吃了晚饭,队长又叫喊着,让男女劳力到打谷场上打夜工。

打夜工的任务是脱粒,用老虎机将麦子与秸杆分离了。

有的搬把,有的喂机,有的抬草,有的扬麦。整个打谷场上,如白昼一般地忙碌着。机器的轰鸣声,队长的叫喊声,男男女女打情骂俏声,吞噬了飞舞的蚊虫,淹没了燥热与黑暗。

老虎机喷出的草末和灰尘,随风飘落在身上,刺刺刀刀的,谁也顾不上。每个人都在一条流水线上,有一个人动作慢了,都会影响整体速度。

开始一两天,大家劲头十足,仿佛一头牛经过一冬一春的修整积蓄,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然而,三五天下来,一周过去,男男女女都像蔫了一样。走路提不起精神,无论是割还是挑,速度明显慢了。打夜工的时候,有几个滑头,居然躲到草垛旁睡觉去了。

我参加劳动时间不长,是个嫰秧子,三两天下来,身体像一台拆散的机器,零零碎碎,好像随时都可能掉下一块似的,但不敢偷懒,更不敢躲着睡觉,生愁被队干部批评而丢了面子,一天天地拖,一日日地挨,两条腿沉沉的重重的,如灌铅之累,挣扎着,劳作着。

妈妈说我瘦了黑了。大家都是一样。每天高强度地干活,只吃些能够填饱肚子的饮食,能不瘦不黑吗?夏季的农村青黄不接,根本没有菜可吃。

那时的夏天真是苦夏。难怪“四夏”下来,体弱的男人们要吃些中药调理,少妇们要被娘家人接回家歇夏。

我是多么渴望每天下一场暴雨啊。下暴雨,就可以躲雨。躲在生产队搭建的凉棚里,暴雨如瓢泼一般,打谷场激起一股股烟尘,搅起汹汹的热浪。雨打在凉棚顶上的稻草上,发生深厚低沉的声响,如天簌之音。我就在这无比美妙的乐声中,倒在麦草上睡着了。

我敢说,那是最舒服的觉。虽然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疾,但毕竟有一会儿的停顿,有一会儿的歇息,有一会儿的舒展,但似乎足够了。遗憾的是,夏天的雨很少,太阳总是很傲慢地高悬在头顶上。

四夏里,最缺的就是睡眠,有几次夜工时站在分把台前,手里做着,眼睛居然打起盹来。

我把希望每天下雨的想法告诉母亲。母亲笑着说,你个呆小伙,每天下雨,麦子就被捂霉了,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呢?母亲泪水盈盈地看着我。

离开农村四十年,我不会在夏雨中酣睡,但对夏雨还是那么情有独钟。

我喜欢夏雨的奔放、热烈。我喜欢听着夏雨打在地面上、树叶上、屋顶上,发出的各种各样响声音,甚至因夏雨而不自觉地平添睡意。

夏雨连系着我的农村生活,滋润着一段痛苦而珍贵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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