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养猪

姚正安

陈叔是我岳父的弟弟，今年70多岁。早年是远近闻名的木匠，八仙桌合角斗榫，三门橱五斗橱周周正正，建房造屋水桶板锨更是手到擒来。随着家具工业化以及年岁的增长，丢下了斧头凿子，回归农田。

家里承包了10来亩责任田，门前还有亩把田旱地，种植山芋芋头罗卜青菜。

儿子一家三口在苏南某地开了一家修脚店。

陈婶帮衬着陈叔种地，有条有理，但也够受。我们觉得老两口太辛苦了。陈叔不以为然，“你说苦啊，一点不苦，栽插收卖都是机械化，只是治虫除草，劳神点。”

三年前，陈婶因为儿子的生意做大了，到儿子那边烧饭。家里一摊子事全扔给了陈叔。

陈叔家里家外没有闲时，有时连嘴都顾不上。蔬菜是自家种的，荤菜都是嫁在邻县的女儿隔三差五地送来的。陈叔喝上酒，拖上肉，什么苦啊累的都忘了。

我们曾劝陈叔转包些田给种养大户，陈叔像触电地反应：“瞎说，这田怎么能转呢，一家老小的粮油全靠它，我和你婶子的生活也靠它，再说了，我身体好好的，不能天天晒太阳，扒脚丫吧。”

陈叔生得小巧，腰有点哈，耳朵也不管事，但整天乐乐哈哈的，全没有劳苦的窘态。

陈叔的门前是盐邵河，屋旁是盐邵河的支流，风景好，浇地方便。

我总觉得陈叔凭一己之力种植那么多地，有点力不从心，多次想再劝他撂出些地，身体累坏了，赚的钱不够养病，还要耽误子女工作。但话到嘴边又咽回来，陈叔是个执着的人，认定的理不会轻意放弃。

今年春三月，去岳母家。岳母告诉我，你叔叔又养猪了。我先是一惊，农村里还有哪家养猪呀？转念一想，养猪是农民的传统养殖项目，不用说，陈叔这代人经历过，我也曾在养猪上做过不少事。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中哪家每年不养一两头猪呢？有关系搞到麸皮大糠的人家，养得更多。

我家的猪圈建在房子西南侧，每年春天逮崽，秋冬月出圈，或宰或卖。记得，我常常为我们家的猪养得没别家肥壮而着急，春夏季每天放学都主动拾猪草，让猪吃饱，长得更快，可是，不顶用，猪还是皮皮囊囊的。我问了小伙伴们，他们家的猪为什么肥肥大大的，他们说，他们家除了喂糠喂草，还喂大麦豆饼。妈妈哪舍得花那个本钱呢。

说不准从哪一年起，农民们停止养猪，猪圈都拆了。

我仅担心陈叔忙不过来，并没有觉得陈叔养猪是件大不了的事。

岳母也许感觉到了我的想法，有点神秘地告诉我：你叔叔养猪可与你小时候看到的养猪不同了。

养猪还能有什么特别之处？我好奇，也不相信。

再次去岳母家，我专门看了陈叔家的猪圈。

猪圈大异于前，是人字头的小房子，封闭的，而不是敞开式的。我是盛夏去的，走近猪舍，没有异味。窗户装了纱窗，透过窗户，让我吃了一惊，里面有蚊香，有电扇，还有喷淋的水龙头。面积十平方的猪舍，养着两头黑猪，长身短嘴，通体干净，毛色发亮，肥嘟嘟的，非常可爱。

一旁的陈叔介绍，他喂的都是青饲料、稻糠和麸皮等，不用饲料厂生产的饲料，连别人送的山芋藤也不要，怕人家打了药水。猪子食用的都是自己家里生产的，不用药，化肥也很少用。

我在猪舍周边看了看，陈叔还专门建了一个化粪池。陈叔像导游似的给我解说，用处理的猪脚肥种植大麦、蔬菜以及青饲料，用这些喂养猪。

我想，这种猪肉不会有毒害，而且一定好吃。

陈叔提醒我，外面的猪肉不能吃啊，养四五个月，就有二三百斤，用的全是激素。

说着，陈叔兴奋起来，声音大大地告诉我：我这个猪啊，至少养八个月，也只有二百斤不到，养到家了，和几十年前养的猪一样。到年底，宰杀了，家里人分分，不要钱。到时候送点给你们。

陈叔耳朵不灵光，生愁我听不到，也许耳背者都是这种心理。我暗暗发笑。

陈叔辛辛苦苦花大本钱把猪养大，怎能不给钱呢，而且，这样的猪肉不是给钱就能买到的。

我想到的还不是钱的问题，凭陈叔的力量所养成的猪，怎能满足几个家庭的食用，而且，陈叔快八十了，还能养多少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