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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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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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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正安

粥,读如周,乡人读“足”。

按辞典解释,粥是半流质食物。直白地说,粥就是稀饭。

每年春头上,我常常于一早听到隔壁王奶奶与李婶在巷子里的对话。

王奶奶问:今儿早上吃的什戏(什么)啊?

李婶回答,还能吃什戏呢,喝的粥(足)嘎。

不曾摊烧饼剐疙瘩啊?

米缸见底了,哪块还有米磨面摊烧饼呢。

春头上,青黄不接,不少人家,粮食短缺,粥成了主食。

那时候每个生产队的粮田与今天相比,只多不少,为什么农民粮食不够吃。一是农民要缴足公粮,不管收成多少,公粮数是相对稳定的,交足了公粮,剩下的才是农民的口粮。当然,那时,稻麦的产量也不高。农民的口粮又是根据工分分配的,劳力多的人家,口粮会多些,人口多劳力少的人家,口粮也少些。春头上夹淘箩(用淘米的器具向邻居借米)的人家还是不少的。

用今天的眼光看,粥易于消化,利用健康,有一定规模的酒店往往提供多种粥品,小米粥、大米粥、皮蛋粥、八宝粥等等,南方的酒店还有鱼粥、肉粥、香肠粥,很受顾客喜爱。有些医院还研发了药粥,如莲子粥、百合粥。

我小时候所吃的粥可不是这样的。

村小学的一位教过私塾的老先生曾在黑板上写过一首诗,嘿嘿地读了一遍,又擦去了,还叮嘱我们不要外传。

时间久远,记得不是很清,大意是:粒米煮成一锅粥,鼻风吹起两条沟;远看好似团圆镜,近看先生在里头。

诗意有些夸张,但可以反映当时粥稀薄到什么程度,能照映人脸呀。

粥用喝,而不是用吃。

用村人的话说,这种粥喝下肚,两泡屎就没有了。

父亲于冬天的早晨就着辣椒拌大咸菜,一喝就是三大碗,额头上的汗珠密密的,嘴角被辣得红红的。

能喝到纯米粥已经不错了,常常喝的还杂色粥,也就是掺以其它物品煮成的粥。那时,米不够,瓜菜凑,是常态。

春天喝青菜粥,米躲在青菜里。老人小孩还会到圩堆上挖些荠菜、马兰头、马齿苋等野菜,或煮粥,或炒之为下饭菜。喝糁子粥,将米辗成碎末,待水开后将糁子氽入水中,用铲子反复搅动,而成了粥,那粥像浆糊一般,呼呼啦啦地喝,声势不小,下肚就没影了。夏天大麦上场,将大麦辗成片子,村人称之为“大麦汗子(读音)”,用大麦汗子煮成粥。大麦汗子粥,有一种异味,难以下咽。秋天喝南瓜粥、山芋粥,将南瓜、山芋切成片或块,和以少量的米煮粥,如果山芋坏了,处理不干净,煮成的粥苦而涩。有的人家山芋收得多了,还会切成片晒成山芋干子,等冬天或来年春上煮山芋干子粥或饭。还有胡罗卜粥,将胡罗卜切成块儿或斩成丁儿煮粥,有时连同胡罗卜缨子一起煮粥。再不济,还将一种叫亨丝的河草捞上来,用其茎煮粥。烫饭粥更是常见,用上顿剩下的米饭加入水,煮成粥。粥喝完了,还要用舌头舔净沾在碗上的余汁,有饭粒掉在桌上,大人一定让捡起来吃掉。

生产队有一位单身老头,是军属,虽有优待,也是常常上顿不接下顿,但整天乐哈哈的,每每是煮一锅粥喝一天,用他的话说顿顿捔(足)住了,这是家乡的方言,也就是顿顿捞到好处,顿顿有好运。

这种乐观情绪不独弥漫在这位老人身上,村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如此,极少因喝粥而消极颓废的,照样日出而作,照样罱泥耕地,割麦收稻。

小时候放学,揭开锅盖一看是粥,两腿就打软,嘴噘得高高的。妈妈见此就开导我,有粥喝就不丑啦,困难时期连粥都喝不上,肚子饿得前心贴后心,还不是熬过来了吗?

一晃几十年过去,关于粥的记忆,始终抹不去,看到粥,就想起小时候的生活,而且常常将喝粥的故事讲给孩子们听。这不是死咬住苦难不放,陷在苦难里不能自拔,而是在咀嚼苦难体味甜美,珍惜今天,善待当下。

我相信,与我一般年龄、农村长大者,都有喝粥的记忆。我们不愿重复历史,但毕竟是一段虽不堪但真实存在的历史,是不该忘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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