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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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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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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的瓜

前天晚上陪小外孙女散步,到了一家水果店门前,小家伙要吃水果。走进店里,品种很多。一种瓜引起了我的注意,圆溜溜的,皮子白而泛黄。抓在手里一看,对,是香瓜。买了两只,洗净剖开,与外孙女点点边走边吃,边向点点讲香瓜的故事。

家乡高邮乃水乡,我的故乡在高邮百里外的东乡,地势低洼,水田居多,不适宜种植旱物,乡村人自然也没有种植瓜、果、菜的习惯与技能。所食之瓜果菜之属,大都来自十多里外的兴化城里及其周边垛田等地。

大约50多年前,我还是少年时。上级要求在抓好主业,即粮食生产的基础上,可以适度发展副业,如饲养猪鸭,种植瓜果。正是那个时候,我家所在的生产队养了一趟鸭,养了几头猪。八月半(中秋节)每家分得一只肥嘟嘟的大雄鸭,菱米子烧雄鸭,时令菜,一绝。腊月底,生产队杀年猪,每家分得几斤肉,过年有滋有味。分肉有讲究,采用抓阄的方法,肥瘦好歹,一由阄定,无怨无悔。

父亲可能是生产队第一任副业队长,主要抓副业。副业之产出,一方面赚钱,壮大集体经济,一方面改善群众生活。

我们生产队社员可能是全大队最早吃得自产瓜的。父亲不知通过什么渠道,请来了一位泗洪人,帮助种瓜。那位泗洪人姓孙,人称“孙侉子”,其名字只有不多的几个人知道。孙侉子,五十岁上下,个子不高,偏瘦,整个夏天不穿上衣,裤腰带以上,黑如炭土,两个眼睛滴溜滴溜地转,像泥人安装上能转动的眼睛一样。

孙侉子说,他家祖传种瓜,已经几代几代了。村里人不管这些,他们要的是结果。与孙侉子定了协议,好像是一亩达到多少数量,生产队就给他多少稻米,具体什么内容,不得而知。

现在想想,队上的人还真的胆大,那个时候就敢玩承包。父亲说过,不给老孙一点担子,他不用心怎么办?

老孙是用心的,从昼到夜,差不多半年,都生活在瓜田边。瓜田就在我家屋后,只隔一条不宽的河。父亲常常站在屋后的高地上看瓜田里的动向。

我们放暑假时,孙侉子的瓜差不多熟了。我和邻居四五个小孩,眼睛都盯住那块瓜田。

瓜田里的瓜有四五种,香瓜是其一,还是菜瓜、酥瓜、梨瓜。有一种瓜叫“撕皮烂”,名字不好听,吃起来很好。为什么叫“撕皮烂”呢?原来,这种瓜撕开皮后,里面的肉是烂的。外形像蒲团,圆圆的,肉很粉,要一点点地吃,狼蚕虎咽,会被噎着。有小孩吃得快咽得急,像吃多了食的鹅,颈项伸得长长的,一时缓不过气来。

瓜在旺季时,每天早晨,父亲都会带着二三位妇女到瓜田里摘些瓜,分给各户。妈妈哪舍得让我吃白嘴,比如菜瓜酥瓜可腌为早晚饭菜,菜瓜还可烧汤,菜瓜的数量多了,还可腌瓜子。

进入仲夏,瓜都成熟了,站在河边就闻到了瓜的香甜。我们几个合计着如何弄到瓜。一个说,我们可以先到瓜田周围看看,熟悉情况。《渡江侦察记》看多了,学会了侦察。我想想那时的我们,不禁暗暗发笑。另一个说,孙侉子好说,他不认识我们,即使被他看到,我们也不怕。怕就怕太老爷子。太老爷子是生产队上的一名孤老头,辈份高,性子杠,人称太老爷子。太老爷子是父亲安排专门协助孙侉子看瓜田的。

一天,我们走向瓜田。我们几个一见到太老爷子,齐声喊“太爷爷好”。太老爷子乐得合不拢嘴,叫孙侉子找几个皮裂了不能卖的瓜给我们。我们一边谢太爷爷,一边跟在孙侉子后面找瓜。在绿叶的遮掩下,各种瓜若隐若现,有长的短的,有青的黄的,香气在鼻下绕绕的,直吊得我口水咽咽的。瓜田四四方方,东边就是河边,那一边种的全是香瓜。我们看着,相互点点头。

我们在太爷爷身边吃完了瓜,一路哼着歌曲回家了。身后还听到太爷爷在说:“等有了卖不掉的瓜再给你们。”

当天晚上,我们行动了。吃了晚饭,等天黑透了,我对妈妈说,到场上乘凉,一溜烟到了屋后小河边。他们三个都到了。我们把衣服放在河边,游河到对岸。

故乡出门就是河,男孩一般七八岁就会游水了,一条宽五十米的河,来回一个两回合,不在话下。

到了瓜田边,猫着腰悄悄地从河里摸上去。太爷爷的大号电筒,一闪一闪的,我的心也随之一颤一颤的。我们很快连爬带滚地进入瓜田。按照事先约定,每人摘两个瓜。不一会,我们就从瓜田回到了河里,使劲游到了对岸。坐在河边草地上,吃着瓜,拍打着蚊子。“啐啐啐”,小眼睛连吐了三声,尖叫,“这瓜还没熟,苦死了。”

吃完瓜,又钻入河里洗了洗,穿上衣服回家。

第二天天刚亮,就听到太爷爷在我家院子里,声音大大地说:“队长,昨晚上,田里的瓜被偷了,孙侉子说,少了八个瓜。”我爸说:“会不会是后村的人偷的,他们一个大队都没有种瓜。”太爷爷回答:“哪个偷的就不晓得了,不能瞎说,我说啊,少几个瓜也就罢了,可恨的是,把瓜藤踩伤了,那几根藤就结不了瓜了。”父亲安慰了太爷爷几句后,说:“你先到田里,我马上就去,还要跟人家孙侉子说一下,这个损失不能算到人家头上,是我们工作没做好,贼也是我们的家贼,与人家毫不相干。”

我在房间里,屏住呼吸,听得一清二楚,孙侉子太精了,少几个瓜都晓得。特别是太爷爷说的“少几个瓜也就罢了,可恨的是,把瓜藤踩伤了,那几根藤就结不了瓜了”,听得很真切。

早饭后,我偷偷地把三个又喊到一起,告诉他们早上发生的事。他们一个个头耷得低低的,一句话没有。

过了好久,老鼠尾巴(小时候留过辫子)才冒出一句:“怪就怪,那香喷喷的瓜,太馋人了。”

小点子听得很起劲,但是,偷瓜这一节,没有讲给她听。

2024.7.22午后于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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