骟凤（短篇小说）

骟凤（短篇小说）

作者：姚志忠

骟凤是来自内蒙古大草原的一匹枣红儿马。“这家伙魁梧高大，腿粗蹄圆，胸宽背平，脖径通匀，尾稍拖地，鬃毛齐整……”主人满脸的欢喜，满嘴的赞许，见人就夸，逢人便吹。往驴马群里一站，的确鹤立鸡群，富态有佳，嫣然一尊美男子形象。它是和主人一起坐火车来到这里的。刚来到这里就满腹惆怅，无比的失落，内心一直翻腾着要早日回到草原的念头。在这里，看不到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也没有望不到边际的蓝天，土丘圆陵，沟壑曲径。顿时，一张年轻的脸上交替着彷徨、忧伤，眼前像撕裂的夜漆黑一片，面对一个陌生而贫瘠的地方，仰视长空，对空长叹。如火如荼的阳光下，他的眼睛湿润了。那是一个疲惫的夜晚，孤烟与夕阳交融，起伏的山野犹如孕妇渐渐隆起，塬上静谧的秋光，构筑成峭拔而又辉煌的风景线，它感觉出血液的奔腾，聆听雁阵奏鸣整个天宇哀鸣悲壮。

骟凤知道已是深秋季节，这时候在草原上的同伴们都争抢着绿草，要在冬天来临之前壮膘，以备过冬的能量。于是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这里的山塬是否草源充沛，有没有储存脂肪的哪几种有机食物。骟凤一夜未眠。看着熟睡的小马驹，小驴驹，望着仰慕自己的母马，草驴们异样的眼光，深感它们对草原的向往，对自己的崇拜。它这才明白自己将在这里要干什么，干出什么。这里的山塬真含蓄，也很朴实。仿佛云雾之上，宛若那雨雾蒙蒙的边缘闪耀的欲望在漫无边际的扩张着，马和驴子翻来覆去的打滚，把黄昏陶醉成一首牧歌，仿佛梦在梦里！于是，他向同伴炫耀大草原的广漠无限、青草如盖，自得其乐的讲述坐火车的情景。茫茫荒原上一匹野马，在奋力跺蹄，嗷嗷嘶鸣，风中驰骋，唤出万种热情，空旷的呛出满世界的惊险，叩响心弦。饥渴的眼睛，眼花缭乱的选择，驾驭牧群的强劲，驰骋山塬的骠悍，已毋庸置疑的成为这牧群的首领，以超群的智勇拼杀出属于自己的王冠。不经意的一个对视，轻轻地呼唤一声，感受着在同类胆战心惊、俯首称臣中的居高临下，抖擞着让异性在相互嫉妒、献媚恭维中的炫耀威风。一个牧群的世界便有了故事，有了情节，有了生动，有了情与理、有了悲与喜、有了冲动与眼泪。所有的百余头生灵中他把爱的目光投向那头温柔，娴熟，情窦初开的小草驴。她叫蝶黑，还是处女。那头小驴出落得格外苗条而又不失丰满，刚刚涂上一抹残阳的羞红，正闪着媚眼，犹如一团火红的诱惑。溜黑光洁的身子，细长笔直的四腿，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长长的尾辨，偏锋小蝶披脖发型，眉目传情的眼神，慢声细语歌咙总让他心跳加速。蝶黑终成了牧群的王妃。浓妆艳抹的嫔妃，素雅俊秀的身姿，每年的固定的日子牧群都给这位头领和王妃庆祝大寿。沉倾在这自然的香味中，无法传达的感觉中享受着爱情的温馨和统领无限的遐思。

青青的野草心甘情愿的无私奉献，痴情的伴侣默默无闻相拥身边，庞大的队伍悄无声息追随其后，肆无忌惮的爱铺天盖地的飞扬，冷峻的远山近岭属于自己的领域。目光相对的瞬间，蓬勃成它自己的风景。每一分土地，每一束阳光，每一棵嫩草，每一个权利所属的空间都书写了他的威严。荒原上的命运不是绝对的公正，其实自己也明白遍地的荆棘和磨难，甚至危机四伏，永远隐藏在它所走过的山野，戈壁……野狼开始放歌晚餐，狼的嗷叫，牧群挤得越紧，荒原显得越广大无垠，牧群愈觉得危险恐惧。他知道所有的肉食动物在冬天来临之前是最疯狂的，牧群的成员蜷缩一团用惊恐万分的目光注视着他，他明白只有以最疯狂的疯狂来征服这弱肉强食的疯狂。他毫不迟疑冲了出去，狼群停止了放肆，仿佛靠着别人的高大看到了自己的平庸。骟凤奋蹄扬起的土尘弥漫着浩茫的空宇，高亢的嘶叫声震荡得山野大汗淋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春去冬来，夏末秋初，牧群在有规律的壮大，自己却逐渐少了槽牙缺了门牙。哎！此刻，他精疲力竭，他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灿烂的孤独，骟凤开始思念那个佝偻着腰领着藏獒白发荡漾的放牧人。

黄昏的酒灌醉远山，蔚蓝就像一个巨大的唱片主宰了天空的旋律。冬天的这场雪真铺张，覆盖了整个世界，高高低低的路，在曲曲折折中冷藏。岁月漂泊，灵魂游荡，收听四野的回声，目光被弹回来，声音也被碰成碎片，一次次的绝望。那只巨大的秃鹰震动闪光的翅膀，盘旋在骟凤的头顶，露出了狰狞的面目，迫不及待的等着黄昏的晚宴。只能仰望着远处的鹰，近处的鸟在天空冲出沟槽，看到昔日被自己四蹄践踏的山花任悬崖推举在高高的空中，目光将燃起寂寞的火焰，真实的洞穿了固定的形式，只好悄悄地走向岁月的深处，在童话森林中消失。不知飘了多少历程终到自己的归缩，徒然大发感叹。看着蝶黑流泪的目光触及不到彼此期望的心底，耗尽最后的情感，甚至缺乏惭愧的力量。健壮刚强、威风八面的履历只不过是回忆的影子，恍恍惚惚的从梦中走来，却又不愿离去。眼睛不敢睁开，睁开梦就破了。一切都是真的，现在却是假的，原本都是假的，偏偏又是真的，所有的话一概省略......然而你矫健雄壮的身影，高亢有力的声音，贯穿山野的蹄印，纵情放歌的潇洒，一切属于你的色彩都像冻结的情绪淹没在雾消失的地方。一个新的世界从相对的目光中诞生，或许留给小马驹小驴驹的是一个个不可靠的记忆和破碎的传说。

骟凤费力的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蝶黑的叫声很凄惨，很悲伤，仿佛整个山塬都在颤抖，都在哀鸣。回声悲壮而逝，不仅仅是一种浓烈的感觉，而是一种死亡般的沮丧在她的睫毛上凝结。恩爱的梦里编织的每一个棱角瞬间挤满了被串起的膨胀的情思，牧群表面上不在乎春夏秋冬的忠诚与情谊也将瞬间即逝。

黎明不问早安，夕阳不作告别；昨天今天明天在叙述同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