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爱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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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打算只是在大理玩的，从苍山下来，突然就有了想去腾冲的冲动。没想到刚上大保高速公路，雨就来了，一路时大时小，反正没有要停的意思。
越接近保山，雨越大了，大到所有的车都不得不放慢速度开着双闪小心地往前挪。4月的云南，本应属于旱季，那年的雨水却来得特别早。
雾越来越多，一团团一簇簇从前面涌过来。遂道也越来越长、越来越密集，几乎是出了遂道就要穿过一片雾，接着又是一个遂道。当车穿过又一个明亮的遂道驶出洞口时，前面突然茫茫一片，我们仿佛一头栽进了云中，前不见路后不见车。我赶紧麻利地点开双闪，紧张地转头看了一眼开车的段先生。段先生还算沉着，边减速边打开了前后雾灯。
坐在后排的小段先生突然停下一直在拨弄尤克里里的手，说了一句：咦，我们是不是开进四维空间了？！我被吓得不轻，甚至觉得这熊孩子说的话是真的。
瞬间的安静和包裹着我们的茫茫白雾，让我感受到了一种寒冷的孤独。突然很想念刚刚经历的两次长达数十分钟的堵车——与眼前这种让人背凉的孤单相比，那种让人心烦气躁的拥堵至少能给人一种温暖的安全感。
没有！我们只是开进白云中了，这路是从云中穿过的。我说得很坚定，似乎是在安慰小段先生，也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车继续在隧道与白云中小心地行驶着。打开音乐，是班得瑞的，短短几分钟，内心的恐惧和焦虑似乎被潺潺流淌的音符抚平了，我们都不再说话，随着音乐在仙境中穿行。除了眼前的一小段路，四周都是白茫茫的，让我无法猜出这公路究竟是建在多高的地方。就在即将进入一个遂道的瞬间，我依稀看见了“高黎贡山隧道”几个字，有几分亲近－－进入高黎贡山了！！十几年前，我来过，在高黎贡山百花岭自然保护所住了两天，听当地的老人讲过她的故事，也因此对她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知道她是喜马拉雅山的尾巴，我猜想，正包围着我们的这无边无际的云，大概是从青藏高原那边顺着山脊滑过来的吧。
天色越来越暗，视线却慢慢清晰了，车灯所及的地方，甚至已能看清路旁的树。遇到的车也越来越多，远远见前方忽闪忽闪的红色尾灯或后方越来越近的灯光，感觉无比的亲切，就像在荒原上行走了很久之后远远地看见几个人，虽然并不相识，却有一种莫名的温暖。
到达腾冲的时候，天已完全黑了。昏黄的路灯里，透过细密的雨丝，眼里的小城果然如传说中那般灵秀。
在清新潮湿的空气中醒来，雨还在下，风有点凉，不知道去哪儿好，只好坐在酒店大堂里商量去哪个景点比较合适。和顺古镇小段先生不想去。那就撑个伞去游北海湿地公园？段先生和小段先生都没有兴致。望着外面的雨，突然觉得有点扫兴，奔波五六百里，难道就只能来看雨吗？
前台的小姑娘正忙碌着安排各楼层的服务员给退房的客人查房，听口音，是本地人。跟在我们后面退房的客人是住三楼的，我见前台小姑娘对着对讲机说了一句：“查下301！”她说完“1”的时候，并没有像我们一样马上收住，而是又拖了半个卷舌音，听起来就像是“1～2”。因我有同事是腾冲人，所以我能听懂他们很有特点的方言。可三楼的服务员大概不是腾冲本地的，反复问。小姑娘只好一遍遍重复，越急，后面的卷舌音越长，听得我和段先生忍不住在旁边笑了起来。小姑娘也笑了，急中生智说了句“三零一（yao）”，对方终于听懂了。
看着被雨打乱了原计划的我们懊恼的样子，小姑娘边忙着手里的事，边给我们推荐适合雨天的景点。她说这样的天气大概只有泡温泉比较合适，先给我们推荐了火山热海，但是被段先生否定了，因为段先生之前去过，说那种人山人海的地方不适合带孩子去。小姑娘耐心挺好，又给我们推荐了一个叫荷花温泉的景点，说那里是森林温泉，风景挺不错的，雨天去玩也合适。小段先生一听，激动了，和我们商量要不去看看。小姑娘热情的给我们买了优惠票，给我们指了路，又把手机号给我，说有需要可以随时打电话找她。
小姑娘给我们推荐的荷花温泉离县城十几公里路，并不难找，就在有名的史迪威公路博物馆后面，环境也确实不错，大大小小十几个依山而建的池子，池边树木葱茏，逗得小段先生泡着这池眼睛盯着下一池，我和段先生只得屁颠屁颠跟在他后面，顶着遮雨的斗笠从这个池子泡到那个池子。看着兴高采烈的熊孩子乐此不疲地在水里钻进钻出，感受凉凉的雨丝落在脸上再滑落到热气腾腾的温泉水中，差点就忘记了我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直到黄昏时分，在我催促了无数遍之后，小段先生才在最后约定的时间十分不情愿地从水中爬上来，向我们宣称：“下次还来！”我张大嘴巴：还来？这么远！
时候不早了，商量了一下，还是回县城酒店住。我给小姑娘打电话请她给我们留房，她果然很快给我们安排好了房间。
回到酒店，泡了一天温泉的小段先生说自己全身都被泡散了，懒懒地摊在床上看电视，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和我们出去逛。因为打算第二天返程，段先生想买一点腾冲茶带回去。我陪他下楼，找前台小姑娘打听附近哪家店的茶叶好一点，她竟然热情地打电话帮我们联系了茶厂，说直接到茶厂里，茶叶品种多且价格比商店里便宜。还叫来一辆商务车，直接把我们送去县城另一边的高黎贡山茶厂。
段先生喜欢喝茶，说新产的茶叶口感并不好，要存上几年，等茶叶充分发酵后，口感才好。所以无论去哪里，他都要买一些当地产的茶，带回家囤起来，让它们在时光里充分发酵，以便在将来的某天沏出来细细品味。家里用来囤茶的罐子里，装着来自普洱、西双版纳、临沧甚至安徽等地带回来的茶。他说，茶叶汲取了水土天地之精华，蕴含了一方山水的灵气。
高黎贡山茶厂的茶叶展示厅大得令人惊叹，单单是一左一右相对着立在大厅中央的两根数米高、要几个人才能合围的巨大茶柱，就很有几分“土豪”的气势，如果没有足够规模的茶叶来源，大概也不敢这般“奢侈”吧。也许是因为下着雨的缘故，偌大的一个展示厅就只有我和段先生两个顾客，初初进去，我总觉得是被带到了一个专门接待旅游团队的购物场，心里甚至生出些反感。不过，我很快被架子上、大缸里陈列的琳琅满目的茶叶吸引了，一名比我年长些的导购把我们引到大厅一角用茶架围成的品茶区，很有耐性地将我们感兴趣的茶一一泡给我们品，不紧不慢地细说每一种茶的口感特点、制作工艺，仿佛是在跟我们说起她疼爱的孩子。
时间被融进了或芳酽或淡雅的茶香里，袅袅飘散了。等我们挑好茶，才发现天色已经很晚了。匆匆出门，穿过一城的雨丝回到酒店，小段先生已等得有点着急了，怪我们去得太久。
清晨，拉开窗帘，满眼都是灿烂的阳光，湿漉漉的街道、树木、瓦房被镀成了一幅色彩艳丽的画，天格外蓝。终于晴了，可惜假期也要结束了。
很不情愿地收拾好行李下楼，退了房，前台小姑娘也准备下班了，热情的邀请我们下次再来。
雨后阳光下的小城更显灵秀，就这样匆匆来了又离开，我觉得有点遗憾。小段先生却说这样也挺好，玩够了我们下次就不会再来了。
在龙江大桥上停车观景，云突然又涌上来了，和小段先生拿了自拍杆准备以仰角和大桥合个影，对焦的时候一切都还清晰，等拍好了翻看照片却怎么也找不到桥顶，抬头一看，哈，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一朵很不知趣的云，刚刚好把“龙江大桥”几个大字给遮了。
再往前走，云就被我们甩在了后面。天越来越蓝，沿途都是风景，阳光下，被雨水洗透的树叶绿得好像可以滴出汁液来。路似乎越来越高。扭头看向远方，在与我视线平行的高度，一座高得出奇的山从云层中探出个顶来，从它们的高度来判断，我们正行驶着的公路应该是与白云一般高了，心里突然就生出一种站在天之下云之上的豪迈。
再次穿过密集的隧道群，终于看清了它们的名字，“铁杉隧道”“秃杉隧道”“桫椤隧道”……与我所走过的任何一条高速公路不同，这里的隧道不是以地名来命名，而是以树木的名字来命名的。它们让我想起多年前从百花岭自然保护所徒步去天然温泉野餐的路上，在同一个山坡上依次看到的分别生长在寒带、温带和热带的树木和花草。或许都和我一样，每一个来过高黎贡山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对她满怀敬畏吧。
小段先生毫无章法地拨着尤克里里的弦，开始憧憬着下次来要玩些什么，就好像我们已经确定下周或是下月就会再来一样。他说下次来的时候可不想再碰上那种“恐怖”的雾，不过只要不太浓就行，因为在云雾中穿行感觉自己像是真的飞起来了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