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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爱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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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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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有泪,泪中有光

散文随笔

男儿有泪,泪中有光

闫爱珍

总觉得你是自带仙气的天外来客,骨骼清奇,身材修长;总想起你是“春云夏雨秋月夜,唐诗晋字汉文章”;总认为你是“千磨万击还坚劲,残菊犹有傲霜枝。”闭上眼,总想起你身上与生俱来的文化符号;总想起你的笑,你的泪,还有泪中闪烁的光芒……

人生若只如初见

小小的我高大的你,于夕阳的余晖中,各执一卷在老树下的小木凳上对坐——写汉字,或横平竖直端庄典雅,或行云流水狂放不羁;吟诗词,或豪放旷达喜极而泣,或含蓄委婉怆然涕下;读传奇,或神采飞扬目光如炬,或黯然神伤潸然泪下……你的明亮的眼睛掠过纸张穿过书本,在我稚气的脸庞上停留——我神情专注,却似懂非懂,继而蹙目、点头、凝视、静思、释然,终于等你一个赞许的微笑……

其时,夕阳西下,和风吹拂,鸟雀欢声,你把灵秀神奇的汉字,你把隽永深情的诗词,你把雅俗共赏的传奇……在我无知的岁月里,不动声色不留痕迹地带给我,让我耳濡目染悄无声息地亲近并且熟悉它们,它们趁机融入了我的血脉,潜滋暗长……“指腹为婚”一般,我心甘情愿地和它们签下了“生死契约”——

此生,若有诗书为伴,有你相随在晨,一袭素衣,捧书在手在昏,真好!

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

幼小的心灵里,觉得你……阅读的样子,真美!

——岁月静好,若能亘久,最好!

——那时,你是书香,你是诗韵,你是词魂……

任尔东西南北风

几度花去,又见燕来。你把我抱进学堂,你转身,背影长长……

你转身,却横遭厄运。白色恐怖风雨如晦的疯狂年代,一介文弱书生,习惯了挥毫泼墨书写锦绣文章的你,一夜之间成了人民公敌。粗茶淡饭未能果腹,缊袍敝衣仅可遮体,白天是繁重的劳动,夜晚是屈辱的批斗,肉体的折磨精神的摧残,双重重压使你早生华发,生无可恋!满腹经纶温文尔雅的你斯文扫地,尝尽人间万般辛酸,你高高瘦瘦的身影立于苍茫的苍穹之下,长叹一声:“被白发,欺人奈何?”眼中闪现出坚毅的星光。男人的尊严,文人的傲骨却死死捍卫!

那天,翻到几页你写的东西,蓝色墨迹已经变淡,飘逸灵动的草书却风骨犹存。看到下面这些文字,我的心颤抖起来,发黄的本子已被泪水打湿……

原来,你也一直在写日记!

66.12.14.

午夜,窗外白雪纷飞,屋内狭窄寒冷。

叫过一声“子期,你在哪里?”已是凄然泪奔,密友“活鲁迅”狱中惨遭不测,余肝肠寸断珠泪纷飞……才华横溢的你,为什么不能改改自己的性格?为什么不能苦熬到最后?你猝然离去,我欲何往?“碎却瑶琴何足惜,欲觅知音难上难”!

余定然要疯了!漫漫长夜,风雪交加……感冒、咳嗽、气喘,病魔也趁虚而入……“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

这样的日子如何捱过?欲赴九泉而去,奈妻女托与何人?妻待余万般温顺体贴,她愿与贫士共患难,怎忍割舍?爱女周岁未满,嗷嗷待哺,岂不可惜乎?“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不如苟且偷生屈居篱下……敢望拨云见日,平反昭雪……

吾坚信:胜利和未来是属于人民的!

吾定会等到妖魔鬼怪现原形的那一日!

……熬住就是一切!

你咬咬牙,拭干泪,拉开帘,窗外已是雪霁天明,新的太阳喷薄而出!

——那时,你是铮铮铁骨也有柔情似水,你是文人雅士却有一身肝胆!你身心备受蹂躏却依然坚强心向阳光!

肯将衰朽惜残年

阴霾尽散,守得花开。

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于无声处听惊雷,于无色处见繁华。

你蓬勃的生命被唤醒!

你抖落尘埃还原本来,不惑之年重出江湖更显成熟干练。

勤奋的你从不曾叫一日闲过,要说就晓之以理叫人心悦诚服,要做就精益求精让人拍案叫绝。聪明的你从不叫领导失望,写通讯作报告朴实无华激情飞扬;打算盘作报表珠声清脆准确无误……

你年富力强的生命之火被重新点燃——多少个晨曦暮霭中,一辆“飞鸽”,一身笔挺的深蓝制服,一个削瘦挺拔的身影,跋涉于开会、下乡的泥泞土路;尘土飞扬,车轮滚滚,面对个体商贩有唇枪舌战也有和谐圆满;机智回击“句号公司”小老板的叫嚣传为佳话;巧妙拯救“豆腐作坊”董事长的壮举堪称美谈……颁奖台上热泪盈眶,几十年税务生涯,成绩斐然,桃李争春,一身正气两袖清风……韩愈不惜残年,你也做到了鞠躬尽瘁……

——那时,你是春蚕丝不绝,春泥更护花,是赤诚,奉献,清廉的榜样!

更吹烟雨暗黄昏

上帝有一种恶,叫天妒英才。

弹指之间,你已花甲。阿尔兹海默症这个恶魔偷袭了你。十二年,4380个日日夜夜,我亲眼看着健硕爽朗睿智的你被摧残被摧毁——那些灵动的文字,含情的诗词,经典的名著消逝在你的视线之外;“打不完的金枝,算不完的粮,走不完的雪山,采不完的桑……”,乐音响起名角传唱,你面无表情;儿孙绕膝声声呼唤你冷若冰霜;贤妻服侍问暖嘘寒你置之不理……明明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痛到深处,我抚摸你温热的脸颊,倚靠你厚实的胸膛,在你耳畔低语 :“你要坚强,你要坚持,我们舍不得你,我们会一直陪着你……”你点点头,眼角有清泪滴下,晶莹中有泪光闪亮……

后来,你任性地躺在床上不再起来,我们姊妹五个便开始了长达十年的床前尽孝:风雪载途却风雨无阻,同住一间房同睡一张床,拖鞋睡衣成了我的穿衣日常,一日三餐清理大小便,翻身喂药勤换衣和单,洗澡泡脚按摩加电疗,哪条可以减?

啊,忧愁淹没了笑靥,焦虑载重了心房,我淡化了性别也付出了所有,只为你,只为你能好起来,奇迹般地走下病床,来到书桌前,熟练地抓起大号狼毫,饱蘸浓墨,在铺好的宣纸上写一个“巨无霸”的繁体的“寿”字;吟一句“一蓑烟雨任平生”;讲一番独家解密《红楼梦》;惬意之时,还可以来两句丁果仙的《空城计》……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啊,我亲爱的——

你是我身心俱疲时温暖的港湾;

你是我春风得意时警世的箴言;

你是我文思泉涌时汩汩流淌的灵感,

你是我心有感触时畅快游走的笔尖!

你——我亲爱的父亲!

我梦中依然笑声爽朗,目光慈祥的父亲!

你依然挺直的文人脊梁,泪眼中倔强的光芒!

在我心底定格…

后记:

大年三十,母亲和弟弟回村里供神则(宗谱族谱图),同族宗亲聚在一起,讨论出版《家谱》事宜。母亲带了墨汁毛笔,在神则上添上了父亲的名字。

回来又和我们讲起陈年往事,又讲起父亲多舛的命运坎坷的经历。想起父亲,往往情不能自己,常常潸然泪下。

这晚,我情思万种,却悲从中来,提笔成此小文,以寄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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