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

夫妇是五伦之一，是组成社会的重要一环，当然也是组成家庭的基本元素。在一切商品化，物欲横流的社会里，有些“专家”说一夫一妻制终将崩溃，社会将退回到群婚时代。我没有专家看得远，但我也感觉到婚姻家庭正在经受严重的考验。性的易得导致爱情贱如粪土；彩礼的沉重使婚姻成为买卖，人们不再相信爱情，视结婚为畏途；教育、医疗、住房、赡养老人几座大山之下，一切围着金钱转，家庭成为难以承受的负累，养儿育女成为压垮夫妻关系最后一根稻草，离婚率不断攀升；思想的异化使出轨出墙变成荣耀；西方文化糟粕的毒害，社会精英在两性关系上的糜烂带坏了社会风气，传统的性观念和家庭观念在瓦解，夫妇这一伦理体系似乎面临崩溃的危险。

中国古代以阴阳来解释夫妇之义。说“孤阴则不生，独阳则不长，故天地配以阴阳。”“男以女为室，女以男为家。故人生配以夫妇。”“阴阳和而后雨泽降，夫妇和而后家道成。”把夫妇和天地之阴阳相提并论，可见夫妇之义亦大矣。

有道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孤男寡女要结成夫妇，实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轮回因果学说来看，那得要看前世的阴功修行。如果真要修行千年才能共枕眠，那不知要轮回多少次才能成为夫妇。在有神论者看来，这是言之凿凿的事。冯梦龙的“三言”里也不乏类似的例子。我虽然不是无神论者，但，也不是完全的有神论者。在我看来，千年修得共枕眠之说不过是要人珍惜“夫妇”这来之不易的“缘份”——有神论者认为，男人女人结为夫妇是因为他们有缘份，而缘份是天定的。月下老人早已用一根红绳将有缘份男女的脚拇指系住，然后不断地将红绳缩短，直到他们走到一起，成为夫妇——可谓是用心良苦。但，事实上，不管是修行说还是缘份说，它们都是晚于夫妇出现的。也就是说，修行说和缘份说是在有了夫妇以后才产生的。因为人类是从群婚到一女多夫，再到一夫多妻，才到一夫一妻的，这是人类进化自然选择的结果。如果用修行和缘份来解释这个过程，那未免滑稽可笑。男女的结合，最初是基于性的。即使是到了现在这样所谓的高度文明阶段，性还是男女结合的基础。其他的诸如爱慕啊缘份啊之类不过是性的由头罢了。在社会学家看来，婚礼也不过是性的仪式，是前戏的一部分，很多动物都有的。所以，说穿了，夫妇不过是因性而在一起的男女罢了，至于传宗接代，延续种族，那不过是一种本能，是性的副产品而已，没什么值得张扬的。

中国有句老话，叫做“一夜夫妻百日恩”。说来惭愧，我一直想不明白，一夜夫妻何来百日之恩？谁对谁有恩？或者是互相有恩？这恩是什么恩？无非是性而已。在中国旧社会，女孩子是养在深闺的，大门不出，小门不迈，男孩子想见到一个女孩子是不容易的，即使是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也是洞房之后才相识，婚后才可以谈情说爱，所以，相互有“恩”还勉强说得过去，但也没有必要拔高到“一夜百日”的高度。

如果一夜夫妻有百日恩，我们来算一笔帐。根据科学家（吃这碗饭的人也比较无聊）的计算，中国一对正常的夫妻一生大约有3000到5000次夫妻生活，如果一次就有百日恩，那么，我们以3000次算，这对夫妻就互有30万日的恩——多么沉甸甸的恩情呀！30万日是什么概念？一年才365天，30万日相当于多少年？反正感觉是够长的了，上帝给人的天数满打满算也不过36500天呢。如此你有恩于我，我有恩于你，怎么还有三年之痒七年之痒，怎么相处还那么累，还那么容易离婚？或者根本就没有恩，或者是大家都忘恩负义吧。

其实，婚姻远不是那么美好。热战冷战，动刀动枪，反目成仇，形同陌路等等名存实亡的夫妇不知凡几。在家里，很多夫妻或用被子在床中垒长城，划楚河汉界，或分床，或分房，但他们还要继续下去，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秀恩爱，心在流泪而笑容灿烂。因为离婚不易，因为有太多的牵挂，有太多的无奈。戏无法演下去了才去离婚。而那些离婚的人总是说两个人的缘份尽了，恩断义绝了。既然缘份是修了千年才得来的，它怎么就那么容易尽？一夜夫妻就有百日恩，它怎么就那么轻易断绝？可见人是多么的薄情寡义。然而，两个人和好的时候我们说那是缘份，那是恩爱，但当两个人反目的时候，我们说他们缘份尽了，恩断义绝了。说白了这不过是给自己或别人一个台阶下。

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中年夫妻是凉拌（伴）”，家对他们来讲与旅舍没多大区别，睡不睡一起也已经不重要了。

年轻时血气方刚，生命力旺盛，当然是“做夫妻”的最好年华。等到年老力衰了，做不了夫妻了，只能做个伴，相搀相扶，打发那寂寞的时光。最惨的是中年夫妻了。上有老下有小，中间有生活和工作，终日奔波，辛苦劳累，事无巨细都要挂在心头。真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烦心”。所谓“人到中年万事忧”实在不是一句夸张的说辞。为养家活口，中年夫妻拼命地工作，脚步匆匆，早餐都拎着吃，从他们嘴里出来的词不是工作就是找工作，不是忙就是累，不是钱就是加班，不是孩子就是老人，不是车贷就是房贷，唯独没有他们自己。所以，中年夫妻基本上都处于亚健康状态，疲惫不堪。夫妻间的那档子事只好退居其次，再退居其次。他们虽心有所想，但却力有所不支，也少有那个心情了，渐渐地也就忘记了。即使偶尔做了夫妻，也像老师补课，直接敲黑板说重点，赋比兴都省了，起承转合一笔带过，索然寡味，例行公事而已，自然也不再有钱塘潮起潮落的壮观气象了。

所有的中年夫妻都幻想“提着昨日种种千辛万苦，向明天换一些美满和幸福”，但是，风雨无阻地奔波之后，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呢？有多少对夫妻换回了他们心中的美满和幸福？

夫妇是一种基于性的亲密伴侣，也是一种基于爱恋的性伙伴。他们不一定有爱，但他们一定有性。如果连性都没有了，那这对夫妇是走到尽头了，无药可救了——除非他们已经老到不能性了。夫妇没有血缘关系，但却情比血浓。古人说：“夫妇同心，其利断金”。那是说夫妇同心协力，就可以征服他们人生道路上任何的艰难困苦，而这种同心是金子都换不来的。然而，古往今来，有多少对夫妻是一辈子同心的呢？我看很少。大多数的夫妻开始是同心的，走着走着就分神了，就貌合神离，同床异梦了。她们之所以还是夫妻，只不过还被种种原因套牢罢了。所以，这世间的悲欢离合大多是由夫妻主演的。

因为夫妻是基于性的伴侣，所以性就成为夫妻间“恩爱”的纽带，爱不过是挂在性之上的“羊头”，所以，性成为天下夫妻分分合合，悲悲喜喜的关键。对低等动物而言，性不过是繁衍种群的手段，没别的功能，但对于高等动物的人类而言，性包含的内容太多了。它的延续种族的作用反而很少了。特别是在每对夫妻只允许生一个孩子的时代，每对夫妻的性只有一次是为了生殖，其他的2999次或者4999次都是与生殖无关的。因此，性的主要功能已经由生殖需要变成了一种生理需要，一种精神需要，成为和饮食同等重要的“生活必需品”。所以，性一旦不和谐，再恩爱的夫妻也要分道扬镳。而在此时，什么爱都是无力回天的，什么恩都是无济于事的，什么誓言都是用来违背的，什么海誓山盟都是用来推翻的。从这一点上讲，维系夫妻关系的不是爱，而是性。爱在性面前苍白得不值一提。我们经常看到，离婚男女的离婚理由是“性格不合”，一般人会把它理解为心理学上的人的个性心理特征不相合，用现在的话讲就是“三观不合”。事实上，夫妻“性格不合”指的却是性不合格，即夫妻两人的性不同步，不合拍，不和谐，导致一方长期得不到性满足，因而离婚，他或她要去找跟自己同频同调的。

所以，天下痴情男女不要对爱期望过高。真正能白头偕老的男女大多不是因爱而成为夫妇。他们不过是基于两性相吸而走到一起罢了，那些中途分道扬镳的夫妻大多也是因为性不合格而劳燕分飞，因此，现代人聪明，先试婚，看性合不合格，合格继续，不合格，拉倒。说试婚不说试性，是因为中国人忌讳谈性，认为谈性下流。在这方面，中国人做的时候不说，说的时候不做，永远言行不一。

古语“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是形容夫妇薄情的。其实，这是很正常的一种现象，没什么可以说的。夫妻没有血缘关系，有的只是性和男女之爱，大难临头各自飞是再自然不过了。就算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手足，又有多少人能患难与共，同生共死？事实上，这世上能共患难的夫妻很多，能共欢乐的夫妻很少。很多夫妻相濡以沫，携手走过了风风雨雨，走过了无数坎坷，但当迎来了柳暗花明，还来不及分享赏心乐事，他们就分手了。这其中的是是非非不是我们要讨论的。我只是想说，古语也有以偏概全的时候。

总之，夫妇可以相敬如宾，夫妇可以反目成仇，夫妇可以白头偕老，夫妇可以昙花一现，夫妇可以相濡以沫，夫妇可以刀兵相见，夫妇可以携手同行，夫妇可以背道而驰，夫妇可以天涯咫尺，夫妇可以咫尺天涯，夫妇可以举案齐眉，夫妇可以同床异梦，夫妇可以热情如火，夫妇可以冷若冰霜，夫妇可以分分合合，夫妇可以相约来生。

每对夫妇都有他们的幸福和快乐，每对夫妇都有他们的不幸和痛苦。每对夫妇都有他们美好的期望，每对夫妇都有他们不可名状的失落。每对夫妇都有他们可以在人前炫耀的开心好事，每对夫妇都有他们不可对人言的揪心隐痛。

夫妇是人类生存发展的中转站。它承上启下，继往开来。夫妇和则家道兴，家道兴则家宁，家兴则国兴，家宁则国宁。所以，在每对夫妇的身上都寄托着人类全部的希望。因而，我不敢想像人类退回到群婚时代是个什么样的局面，除非文明落幕，国家消亡。当然，天道轮回，上帝的剧本怎么写谁也不知道，作为个体，我们也只能随波逐流，静看沧海桑田。

衷心祝愿天下的夫妇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