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记

我也不是不喜欢小动物，从小家里就养狗养猫。

养狗防贼。家里连个像样的破铜烂铁都没有，但农村家家户户都养狗，大概狗能在夜深人静壮胆。养猫扑鼠。地窖的红薯，垛口的玉米，少被坑害点，给农村人能多留一份口粮。

我家养狗养猫，过一段时间，再精瘦的也能养得肥头大耳。邻居们都觉得惊诧，于是有的来取经。我们告诉那来人，秘诀也没有，就是舍得喂食，每天还要和动物沟通，另外，还要和它嬉戏。邻居连连摇头说，我可没那闲工夫呀，遇到狗挡道，只要背篓里背了玉米，负重又心急，就会用脚踢。猫偷了案板上的油，有时也会暴跳如雷地吼。老祖母扼腕叹息：原来如此啊，那最好还是别养了。

人和猫狗也发生过许多趣事，真是可以写几篇文章了。我以前看到一个作家，似乎是老舍的一篇文章，也是说了他不养小动物的缘由。其实，那些情感和心路历程，我童年都经历过了，只不过人家早在几十年前就写成了文章，我再去写，会落得个抄袭剽窃的评价。文学的可贵之处，不是说你说过了人家已经说过的话，而是能提出一点新的东西。

但我还是要说，哪怕没有新的东西，我的感受是我的感受。就说儿子才五岁，特别喜欢小动物，于是就从他大姨家捉来了两只小鹦鹉。其实这两小家伙，原本也是我们的，但因为当初小，有个小东西还抑郁了，它没有伴侣，没有多余的朋友，性格还仿佛自恃清高，于是整日闷闷不乐，茶不思饭不想。对我的招呼无动于衷，这种苗头我们都发现了，儿子大姨算半个专家，她说这是抑郁了，没有情感的寄托，于是乎我们连忙往儿子大姨家送，一送到鸟笼，小家伙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立即和那里的十几个小家伙打成一片，过了几天，越活仿佛越明白越快乐。这让我感到很惊诧，原来，鹦鹉心和人心一样啊！

那些日子，白天我要上班，中途回来，还要给小东西洗窝、喂食、上水。工作上本来已经有些忙了，回家哪还有闲情逸致搞这些。于是我开始质疑了，又开始刁问儿子妈妈了。我说你是不是每天很空闲，那你来养好了。儿子妈妈也很生气，说自己一天到晚，早出晚归，哪有时间弄它们。那我就直接告诉她，你早知道这样，就不要捉回家里嘛！我们只是据理力争，仿佛都有理。

儿子的妈妈原本是不喜欢小动物的，尤其是猫这一类，她一说就来气，她仿佛天生对猫过敏，她甚至恨屋及乌了，只要我的朋友中有喜欢猫的，她都不甚喜欢我的朋友了。但为了照顾她的感受，我尽量绝口不提猫，而且也从来没养猫。不过鹦鹉体型小，加上儿子又喜欢，她认为领养小鹦鹉，可以培养儿子照顾小家伙的爱心，于是，就这样把鹦鹉请回家了。

那是个九月的热夜，凉风习习中有海潮的味道。我们领养鹦鹉回家，生怕两个小家伙晕车。回家后，按照儿子大姨的嘱托，说先要关几天，让它适应新环境。一路上，我说着欢迎小家伙的话，还不断地频频献殷勤。虽然我没有了领养小动物的闲情逸致，但为了儿子和他妈妈，我也就跟着乐呵起来。但私下里我还是说，我可不想养，因为费精力。不过这事儿，他们母子俩可以解决，我暗中观察就行了。

那么说到这里来了，按道理来说，人类喜欢的一切小动物，本不该和人生活在一起，因为畜牲自有畜牲道。但是，人类因为好奇心和喜欢，有的也是因为孤独寂寞，于是养了各种小动物。按宗教来说，畜牲也有修福的，有的动物生下来便在富贵人家被领养，吃好的穿好的，沐浴露用好的，这是修了大福，但是呢，还差那么点意思，没有修行智慧，因为畜牲道最终命运在某些方面还是愚痴。虽然有灵性，但是仍旧不会高深的思维。那没有修福的小动物就可怜了，我们看到许多地方，流浪猫流浪狗，命运就很凄惨，有的甚至还要被贪图口腹之欲的人弄到狗肉店，血途之灾，你说苦不苦？而有的狗却会被主人宠爱到棺材里面，最后还要花钱修墓，真是命运捉弄。然这一切也是自己所造化。不能怨天，更不能尤人。但就说养猫养狗吧，有的确实养得好，小动物快乐，也给人类带来了快乐，但也有养不好的。

从某种层面来说，人类也是因为照顾自己的自私，于是把飞禽走兽，囚禁在一个笼子里。仔细想想，那家伙怎么能够和人生活在一起呢？但是，这样说，爱动物人士就要口诛笔伐了。实际上，我们看到，有些动物生来被囚禁，日子也并非好过，人们有时所谓的爱，无非是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好奇心，以及自己那一己之私的快乐罢了。有的人怪买者，有的人怪卖者。实际上相互指责，毫无裨益。于是乎说道三善道三恶道。人是处于三善道的，但人不知道再往上修，就容易堕落，有一天也可能被囚禁。

这说得似乎太远了，就说这对鹦鹉吧，确实可爱，顺滑的彩色羽毛，玲珑机警的一对小眼睛，像两颗天外的小仙珠，每每遇到灯光，闪射着梦幻的宝石般蓝。再说它那细腿儿吧，像高贵的贵族女士，就差没穿高跟鞋了。凑近处闻一闻，好家伙，干干净净的，完全没有难闻的味道。颈部曲线那里最令人着迷，像落了一晚上大雪的雪丘，真是越看越喜欢啊！儿子甚至睡前都自言自语：今天真是太愉快的一天！我这人感性和理性有时交织着。一方面，我看不惯畜牲被囚禁的苦楚，哪怕小家伙的确是那么养的，我这人太易感了。另一方面，这些所谓的大道理，我可不想讲给儿子听，再说也不符合他这个时代的年龄特征。于是，我只好陪着他观察，喂食、喂水、轻抚。喜他所喜，忧他所忧。再说，我就算说了这些，儿子也领会不到。而且，如果他这么小就领会了，我会觉得可喜，但那作为一个爸爸的我，这么早就让他知道那么多，我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一切要由他自己长大，慢慢领会生活的奥旨。

何况哲学书上讲：孩子的本真是最接近上帝的，也就是中国人所谓的道的状态。我们看到小家伙好像麻木得很，因为我们思前想后太多了，生活中纠结于别人对我们的看法，说你一句好听的，飘得很；说一句逆耳的东西，耿耿于怀好久，夜里蒙着被子迟迟睡不着觉。这都大可不必。

儿子看到小鹦鹉，那仿佛是他世界的一部分，与其说，成年人仿佛懂得更多，其实并不一定有智慧。小孩知道得少，所以才快乐！这大概是“为学日益，为道日损”的道理吧！

这对鹦鹉，我们要好好尽力地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