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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渤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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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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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散文参赛作品+小院

以前总觉得家中的小院很大,大到在那个小天地里我可以像在田野上奔跑一样。院子中有一道长长的走廊,前后连接着我们和爷爷奶奶住的房子。那条长廊也成了连接我们祖孙之间的“时空线”。我总是喜欢跑着经过那条长廊,耳边带来的呼呼风声会让我产生穿越时空的感觉。虽然每次跑的时候后面伴随的往往少不了妈妈的呵斥声,可一点也不影响我奔跑的速度,毕竟我小时候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追风少女”。

在院子东侧爷爷种了几颗桃树和一颗樱桃树,樱桃刚刚冒尖的时候我就开始嘴馋,等个头慢慢变大却还泛着白的时候我就已经忍不住了,心急的开始摘靠下的樱桃,吃到嘴里酸的整张脸皱到一起,连连把樱桃吐出来,这个时候爷爷总是呵呵笑着从我身后走过来,嘴上说着我是个“小馋猫”,却伸手压下枝头为我摘下那几个悬挂在高枝上娇艳欲滴的红樱桃。我终于吃到了酸甜可口的樱桃,嘴上还大声说着:“还要还要……”爷爷也是笑得一脸慈祥的接着为我摘樱桃,红樱桃悉数进了我的嘴,爷爷却把我手中最初的那几个泛白的樱桃吃掉了。

因为我喜欢小兔子,总是跟着爷爷去花鸟市场溜达,看到兔子就蹲下看老半天,时间长了,老板也和我开玩笑说:“小姑娘,总来看兔子,这小兔子都要认识你啦,要不要买一只啊,叔叔给你算便宜一点啊。”后来不知过了几天,我放学回到家突然发现在院子的东南角,桃树的旁边多了一圈栅栏围起来的空地,走近看到里面有两只毛茸茸的小兔子。我当时开心都要蹦起来了,后面才知道妈妈买了小兔子,爷爷围了栅栏来当小兔子的家。因为它们看起来实在软糯可爱,软乎乎的像团子一样,我给它们起名叫“团团”和“圆圆”。就这样,我们家迎来了两位新成员。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在家里拥有一个小院子真好啊。

后来放学后我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放下书包去看我的小兔子们,盼着它们长大,看看它们今天和昨天有什么不一样。直到有一天回家突然发现少了一只小兔子,当时吓了一大跳,赶紧告诉了妈妈,谁知道妈妈听后只是神秘的笑了笑,告诉我等过不久就知道了。虽然我当时百思不得其解,可听妈妈这样说也就知道小兔子没事也就放心了,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了。

大概过了一个月那么久,变大了的“圆圆”突然出现了,而且后面还跟着几只小糯米团子,我当时惊讶坏了,后来妈妈告诉我,当时它们不见了是因为“圆圆”怀孕了,小兔子会自己造洞去生小兔子,等到小兔子们能出来的时候兔妈妈就会带着兔宝宝们一起出来望风溜达了。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成为母亲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繁衍生息,为母则刚。我的妈妈也是很伟大的母亲。

妈妈喜欢种花,月季、芍药、马兰、鸡冠花都是妈妈小花园里的“常驻嘉宾”。小院的夏天是极热闹的。清晨太阳升起时慢慢散发出细碎耀眼的光芒,照亮整个小院。微风轻轻起,树上、地上的花伴着微风纠缠在一起,缠缠绵绵的美极了。院子里两棵树中间拉了一条线用来晒衣服,每当天气晴朗、太阳高照的时候,我们总是会洗很多衣服,再晒几床被子。晾衣线上挂着衣服、床单和被子,阳光晒在上面,暖阳阳的。偶尔会有小鸟落地一蹦一蹦的找食物,见人也不躲,我想它们可能是小院的常客吧。

小时候学妈妈给花浇水,趁妈妈不在的时候偷偷灌了一大壶水去浇花,“照猫画虎”般把水浇在了花朵上,结果一颗开的硕大的芍药花就这样在我“爱的浇灌”下夭折了。在无数次的心理建设下向妈妈承认了错误,本以为少不了一顿训斥,没想到妈妈只是笑着摸摸我的头说:“来,妈妈教你浇花”,我想我的妈妈真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妈妈。

稍稍长大了一点的时候,女孩们在一起的时候说起自己最喜欢什么花,别人说的都是百合、玫瑰、郁金香……只有我脱口而出:“地瓜花!”空气突然静止了几秒,然后大家开始哈哈大笑,说我的喜好还真是符合气质。我一下子涨红了脸,小声说道:“你们根本就没有见过地瓜花长什么样,就是很好看啊。”

回到家后和妈妈说起这件事,妈妈听后没有马上说话,停顿了一会儿摸摸我的头说到:“花不因为它们的名字分高低贵贱,人也是。妈妈希望你能成为不被别人定义的自己,喜欢什么花是你的自由。”

长大后才懂得原来在很久之前妈妈就已经教会我要成为什么样的自己。

院子长廊的西侧分两排种了几棵树,一排是杏树,一排是柿子树。等到杏花飘落的季节,粉白粉白的杏花落下,像一场花雨一样落在花园里,那个时候我和小伙伴最喜欢在树下跑来跑去,我们喜欢花瓣落在头上、身上的感觉,那让我们觉得自己像个花仙子一样。杏子熟的时候酸甜可口,还能满足我们几个肚子里的小馋虫。

每年柿子成熟的季节,我们一家都会准备好箩筐,爸爸和爷爷负责采摘,我和姐姐负责把摘下来的柿子搬运到妈妈和奶奶那里整理,一部分留下自家吃,一部分会分给街坊邻居,剩下的还会做成柿饼。每年大丰收的时候我和姐姐总会饱餐一顿,吃到最后嘴巴涩涩的,舌头都变成黄色才罢休。两个人对视的时候笑得眼泪出来止都止不住。

以后才明白原来最值得怀念的其实是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光。

靠近老房子的墙角处有一棵金银藤,从我记事起它就在那,和墙角依附在一起,渐渐有攀上屋顶的趋势。听爷爷说那是他爷爷在他小时候栽下的,我想,这真是一课让人尊敬的树啊!

到了树木容易生虫子的时候,爷爷就会穿上一身深蓝色的工装服,头上戴着他的大草帽,再戴上手套,脚上蹬着一双黄色的靴子,背上背着打药器给每棵树打药除虫。我那时候觉得这一身可真威风啊。总是想尝试背那个打药器,它被我亲切的称为“小书包”。有一次,趁大人不在偷偷穿上爷爷的装备,想要背上“小书包”给小树们除虫,来当一个“小英雄”。结果在背不动打药器的情况下以失败而告终。后来和妈妈说起这件事,妈妈说幸好我当时没有背起来,不然我家的小树们就要遭殃了。原来,那时候根本不是打药除虫的时候。我一边笑着也一边为我家的小树们偷偷庆幸了一下。

后来家里装修,布局需要重新改造,原来的小院宽度缩减了一半,院子里的大树悉数被移走,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和土地上留下的几个空洞洞的大坑,才发现原来大树的根比我想的要大得多,落地扎根的程度也比我想的要深。我问妈妈大树被连根拔起的时候会不会疼啊?妈妈拉着我的手走到大树走后留下的痕迹前对我说:“我们把大树留下的落叶和花瓣连同它们给我们留下的美好回忆一起把它们填满,这样等到来年的时候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到大树身边。大自然就是这样,往复又生生不息。”

现在的小院东西向很长,南北稍短,那条被我称为“时空隧道”的长廊被两扇推拉门取代。虽然院子比之前小了近一半,但妈妈还是精心侍弄了一个小花园,开凿了四个小花池,两个种花,种的仍旧是她最喜欢的月季和芍药。一个小花池仍旧是留给“团团”和“圆圆”。还有一个花池里爷爷种了一些应季的蔬菜,黄瓜、茄子、水萝卜……我和姐姐极喜欢水萝卜,从地上拔出来洗洗就能吃,甜甜脆脆的,蘸酱吃味道也是极好的,晚饭的开胃小菜非它莫属。院子里的水井还在,夏天的时候爷爷打上一桶清凉的井水里面镇上黄瓜和西瓜,吃到嘴里冰冰凉凉的,别提多解暑了。

爸爸妈妈在两排房子屋顶的中间搭了竹架用来种葫芦。竹竿横竖摆放下来,组成很多四四方方的小格子,站在竹架下面抬头望天感觉天空都被分成了一块一块的。先是叶子疯长,藤蔓缠绕竹竿渐渐蔓延到屋顶上把小空格们遮的严严实实,那姿态让我想起了之前的那棵金银藤。后来在树叶的缝隙间开始长出一个一个头顶黄花的小葫芦,几天不见就会冒出很多个,妈妈还打趣道,没准过不了多久就能蹦出来几个葫芦娃呢,我们听后哈哈大笑道:“对啊,还会叫你奶奶呢。”小院里到处都充满着我们的欢声笑语。

外面靠近院墙的地方用栅栏围了一块空地,里面栽了几颗小树苗,有桃树、樱桃树、香椿树、花椒树、核桃树。空闲的地方又栽了几排小葱。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有一年的夏季阴雨不断,空气中总是很潮湿,一夜之间我的那些小兔子们都受潮离开了我。后来妈妈和我把小兔子们埋在了院墙外面的桃树下,妈妈告诉我等到明年秋天,我就可以收获一堆“团团”“圆圆”了。我听后先是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那一刻我好像突然懂得了离别的意义。

在离家大约两三公里远的地方爷爷有一块菜地,小时候我姐姐最喜欢去那里玩,爷爷在他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后座一左一右安了两个大箩筐,那是我和姐姐的专属座位,后座上放的是爷爷的工具。爷爷的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我觉得那是泥土的味道,质朴又踏实。

老旧的自行车走在颠簸不平的路上,吱吱扭扭的一摇一摇的向前走,老式铃铛一拨就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车旁挎着的两个大箩筐,我和姐姐一左一右蹲坐在里面,就这样晃晃悠悠走向目的地,路的尽头是当时所有孩子都喜欢的地方,小小的我们眼里是无边无尽的菜地,就算那里什么都没有,可单单是那片黄土地都让人心生向往。

回来的路上我和姐姐经常会睡着,可能是玩的太疯,也可能是爷爷的自行车晃得太舒服,总之,我感觉每次从那里回来,我的身上就会拥有和爷爷一样的味道。爷爷骑着老旧的自行车,两个大箩筐摇摇晃晃,就这样伴着夕阳慢慢回家,夕阳下拉着长长的影子,后面的那片黄土地渐行渐远,前面的家若隐若现,抬头是夕阳,在那片橘色的天空中我眯着眼睛感受耳边吹过的风声,在心里描绘着风的形状……

长大后,在家的时间越来越短,和爷爷奶奶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集中在放寒暑假的那一个多月里,可那短短的一个月我经常忙着和朋友逛街、聚会,忙着很多七七八八的事情,留给爷爷奶奶的时间总是少之又少。我总觉得时间还长,就算有一天他们会离开,也不会是现在,也不会那么快。他们会陪着我长大,看着我结婚生子,组成自己的小家庭。他们也会儿孙满堂绕膝下。

奶奶突然离开在二零一七年一个夏天的午后,我在学校宿舍床上从午睡中突然惊醒,看离上课的时间还早却也睡不着,起身走在去教室的路上接到妈妈的电话,告诉我奶奶走了,她走的很安详,没经受病痛的折磨。我试图通过妈妈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奶奶最后的模样,却发现怎么也拼凑不出奶奶完整的脸,我想象不出她最后离开的样子……

考完最后一门专业课,我买了最快的车票回家,推开家门看到爷爷的一瞬间眼泪再也止不住,爷爷看到我的那一刻愣在原地,眼神变得混浊,握着我的手也在颤抖。我很难想象爷爷该怎么面对奶奶的突然离开,很难想象爷爷以什么样的心情操持奶奶的葬礼。印象里高大挺拔的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驼背,步子也不再像之前健硕,我在那一个多月的暑假里几乎天天陪着爷爷,可我知道就算这样也弥补不了爷爷内心那道缺口。爷爷终于还是在奶奶离开的五十天后追随她而去,甚至连时间都是同样的下午一点三十五分。我记得那天的晚霞鲜艳似火,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那一刻我想爷爷应该是见到奶奶了吧,见到了那个他日夜思念的人。

又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院子里的老树枝蔓错落,织成了一张网,那里有儿时的我和笑的很慈祥的爷爷,夏日的夜晚,蝉鸣响个不停,爷爷就拿着他的大蒲扇,一下一下的摇着,替我驱赶蚊虫,也摇在我的心上,成为记忆中最深刻的映像,此生再不能忘。

从前啊,总是急着长大,急着去实现心里的冒险梦。小时候,是那个小院;长大了,是外面的世界;而现在,又变成了那个小院。兜兜转转了一圈,发现内心最眷恋的还是那个儿时的小院,想那几棵高大挺拔的树、团团簇簇的花和记忆中的人。

想念,想念,实在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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