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水井（组诗）

老家的水井（组诗）

之一

不论什么时候想起

有关老井的记忆都那么甘冽

目光清凉幽深

注视我每一步行程

小时候经常扒着井沿看浸水的云朵

幻想有朝一日穿上白云做的棉衣

井口也睁大眼睛看我

看一朵被瓦蓝天空簇拥的云

那时井有多深，天空就有多远

扔进井里的每声呐喊都顶天立地

傍晚，屋顶的麻雀随夕阳归巢

收工归来，父亲把井台边的月色

和熟悉的蛙鸣一桶桶挑进家里

大多数时间，井架都站成老家的孤独

星光的涟漪轻拭长满青苔的井壁

井绳稀疏的牙齿，已经嚼不烂漫长的夜晚

辘轳暗哑的嗓子有时有晌

为老家吟唱那支无字的歌谣

水面上破碎的月亮

每月都圆满一次

之二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

老家的水井丢了

夜，和倒扣的水桶一样空着

井水中沐浴的牵挂

无论如何

再也找不到曾经的入口

偶尔在梦里

才能感受到他的幽深和清凉

就像很多年之后

回到再熟悉不过的老家

遇到喊我乳名的亲人

很高兴相逢的父母邻居

还是很年轻的样子

老家的水井丢了

家门口那条小路丢了

春天井里孤独的蛙鸣丢了

夏夜父亲水桶摇晃的月色丢了

晨昏里父母和许多乡亲的背影丢了

整个老家，在幽深的井水中若隐若现

出走的小树长成了森林

老家的水井一天天幽深在回忆里

清冽的夜晚，井水总是浸满皎洁的月色

明亮漫过肉体遮住的部分

不知不觉洇湿枕边的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