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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剑冰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文学评论
2022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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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植青藏高原的歌者

杨泽明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继高平和杨星火之后,从西藏一名边关士兵步入现代军旅诗坛的。其构建“诗歌部队”的“这个世界”,源于雪域人文风物深入个体生命与时代关照的表达。大量诗作以其意境开阔、气势磅礴、丰富多样而引人注目。《哨所窗前》获得芦芒赞赏而选入《1964萌芽诗选》;《高原晨曲》《边疆的小河》等诗篇,被《中国文学》译成英、法文介绍给外国读者;多首诗作入选《新时期军事文学精选》《新中国军事文艺大系》等专集,并被收录《中国诗人大辞典》等。可见他在军旅诗坛凸显的建树了。

虽说杨泽明诗歌足履遍及大江南北,但其多部诗著都是军旅编码,且多是高原与之的飞翔再现。山雪兵风、枪雷雨云、哨位界碑、月夜雪线、边寨牧场、阿妈卓玛……都一一涉猎边防雪野、各个兵种的万千风骨。他调离西藏四十多年间出版的《高原短歌》(凌行正 杨泽明 著,西藏人民出版社出版,1974年4月第1版)《雪域,那闪光的星座》(杨泽明著,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1992年8月第1版)《唐柳》(杨泽明著 成都时代出版社出版 2012年7月第1版)《幽草集》(杨泽明著,北京时代华文书局出版,2016年第1版)《遥远的格桑花》(杨泽明著,团结出版社出版,2021年3月第1版)等5部诗文专著,也于西藏青春苍茫的大地关联。其份量和比重,占据诗著首席或列前端,明显印证了地域属性。题材以西藏军旅、西部战区、长征历史、藏地人文、其他非高原非军旅五个板块构成。以其宽阔壮美形成诗歌方队系列规模。构成诗歌多维层、立体性有机整体,呈现雄浑昂扬的精神气象,刚健壮美,大气感人。

藏地等非军旅题材,于杨泽明倾情重构和把握时代军旅整体性更为宏大和实现了多地域多文化视野,达成的现代感觉更为壮观和清晰,是军人个体生命的合理性存在与多线性反映,更加丰满壮实了他诗歌世界的骨肉血气。这与他根植所系、情感所依相吻合,与地域审美感觉、诗人表达相一致,和时代发展与新诗进步相呼应。反映雪域本土诗作如《唐柳》《倒淌河》《格萨尔》等,都蕴涵着酥油茶、青稞酒、长天大野、雪山草原独有的元素和神秘符号,是为纯正的西藏味道。西藏与军旅整体性的互为参照,不可或缺或替代或分割,也是他情感智性的自觉抵达。可以说是不能省略或者说不可忽视的重要方面。他倾情创建的诗歌所呈现的世界,如此的丰美壮观,四季花香。基于西藏是他另一个故乡,高天厚土是他诗歌生产的基地,也是造化他与他诗歌不竭的源泉,更是生命情态的另行注解。当然于基地、方向、自觉这些注定深化品质的特性就尤为突显了。欣赏与评说,特别是那个时代的杨泽明们,从这里进入与把握或许更为客观和直接。

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解放军文艺》基于中国新诗的异常活跃而开设“战友诗苑”栏目,不断推出新老诗人的组诗与长诗力作,谓之诗空灿烂,佳作叠出。当时读到杨星火、杨泽明们的诗作尤为亲切。西藏军旅诗人蔡椿芳(于斯)、曾有情,就是在“战友诗苑”崭露头角而走向全军全国的。那时虽说我从西藏军旅诗人詹仕华、何映森、杨晓敏们那里,更多地知道走出西藏的军旅诗人、作家苏策、徐怀中、凌行正、高平、刘克、杨星火、杨景民等。他们和杨泽明先后同在高原雪海,是心脉相通的良师益友,同是新西藏军事文学的奠基人和播种者。在他们的带动影响下,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后涌现出了一大批诸如任善炯、赵乐斌、薜晓康、党益民、张甲利、李小渭、魏世明、罗鸣、许明扬、杨辉麟、刘馨乙、蒲光诗、周仁耀、黄枰、吴坚平、周世通、傅志立和新世纪以来的余青、吕雄文、冉启培、凌仕江、陈雪涛、陈茂兴、罗洪忠、何飞等雪域军旅作家和诗人,可以说这是新西藏三代军旅文学时代。他们参悟创建、影响一代代不断成长。至今仍与世界对话,活跃在西部、全军、全国诗阵和文坛。

如果说诗歌是文学皇冠上的明珠,那么军旅诗歌无疑是明珠放岀的耀眼光芒。这光芒就是军旅的骨血精神,就是个性化的思想气质,就是疆域语境创化形成的奇光异彩。杨泽明诗歌承载高原青春铸成人生翱翔的翅膀,梦想一路陪伴舞蹈漫漫风雪。追随军旅不断深入,幻化,凝聚,和着生命不能分离亦无法割取。那些行走雪线而飞翔高天的激情诗句,精神力量,血性骨头,种种表达都始终占领着命运的高地,这正是军旅诗人必备的内力心性和优秀品格。纵观军旅诗的地位作用,不正是以其意志和品格贯穿古今的吗。传世名篇,多源于军旅、血火、边塞。而军旅诗歌是诗的重要组成部分,早已成为研究者的共识。现代军旅诗与现代诗亦然。他们相伴而行,互为作用和影响,又共同发展,开化演绎。长矛弯弓,钢枪剌刀的粗砺与锋芒,战马军号,硝烟炮阵,狂啸与呐喊,和映万千风物,性情刚烈又细腻柔软,深情透骨又可触可感,质地美妙,生命无限。杨泽明从边关穿越时空融汇时代,文本之于军事文学艺术的滋养和厚爱,其诗歌主体基调或雄壮昂扬、或深沉悲壮、或浪漫欢快,其时代的轮迹清晰可见。组诗《风景》六首八十六行,从不同视角环境与人文关怀沉淀重构,多向度突破与表现士兵卫国戍边的浪漫情怀和军民情谊。饱含家国、民族深情,把握人性本质对边疆依恋的表达。

众多诗人深知《诗经》肇始,历经千载影响千年,军旅诗存活于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深扎于民族土壤和地域岩层并受到丰润的滋养,诗的灵性应感会通,个体元素与主体意向风光无限,一代代历经千年发掘出新、不断演化而留存于世,至今雄视于新中国百年诗典。而杨泽明也是深知诗空幻象,情质根结与种种奧妙的,更清楚诗外功夫修为的道法境界。平时交谈涉及唐诗宋词元曲辞赋民歌,或古老史诗或长篇叙事抒情诗,或近现代中外诗人、作家,他不仅熟知且能顺口背诵诸如马雅可夫斯基、惠特曼、公刘、白桦、张永枚、梁上泉等一批诗人的诗作。由此可见吸取诗歌艺术养分的广博辛勤,于幻与化下了多少功夫。从诗歌建构、视角技巧、语境意象、个性品质中都能感觉和印证。《驿道》仅“巡逻队的马蹄声渐渐远去了/扔下黄昏寂寞如水的苍凉”,就有唐代大诗人王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另一番意境。《哨所窗前》物人合一,首尾照应,突现主题,有着宋代大文豪苏东坡《题西林壁》的同工之妙。他上世纪创作的许多诗歌,既有诗词曲赋的古韵风意,又有民歌语境的质地快感,实乃文本自觉创新的艺术表达。如《春雨》“热汗”挥洒,意象纷呈,随意中尽显民歌与古诗神形意韵。又如《背水歌》欢快热烈,其声见人,于无华见品性,深得民歌精华,自成气质。

之于现代军旅诗歌的审美感觉与审美表现,杨泽明诗作大都依托西藏广阔的自然景象和生态底色,以其独特的视角抓住事物的质核,运用现代诗学诸如拟人、夸张、隐喻、象征等多种表现,或呼应反复,或排比蓄势,营造美仑美奂的意境,成就意向与气势的张力,激发强烈的审美效应,承载而闪耀诗性的光芒。《红豆》以哨所的油灯幻化成一粒红豆,此红豆的光亮达到审美意趣的至尚境界。又如《蹄花》通感灵动,诗形丰美。战士巡逻跃至眼前,可以说是诗与词的幻化呈现。再如《雪松林》,深触士兵青春的异常与渴望,悲壮而凄美。边防海拔4000多米,“风吹石头跑,四季穿棉袄”,“白天兵看兵,晚上数星星”。茫茫雪海,看到飞鸟都充满着惊喜。一位因“病”走下雪山的战士,途经边城见到一株绿树,便抱着树泪流满面,之后病就好了。哨卡拥有一片雪松林,将是士兵多么幸福的事情。诗以退伍兵栽种雪松直至成林铺开,把哨所边境特有的物象融汇雪松林营造种种意境,使得哨所四季都是勃发的景致。诗此升华,瞬间辐射。“啊!一行行挺拔的雪松/一代又一代老兵的身影/谁说他们已经离开哨所/雪松告诉我/这就是士兵的青春/这就叫永恒。”何谓青春?何谓永恒?青春,是看不见的流血;戍边,是士兵奉献的风采。全诗二十五行情景深融,老西藏精神光焰四射,壮美如虹。境界与胸怀,精神与生命,英雄主义情性可触可感!质朴的语境合成军旅悲壮的品质,达到崇高的美学境界。若非西藏边防军人,是不可能感知,也是不可能真正体味、理解和感动的。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杨泽明入伍西藏边防,当战士时发表第一首诗《边疆为家》。任排长和连队干部仍业余写诗,佳作迭出。后调到西藏军区政治部工作,又调至成都军区文化部任干事任处长,对诗歌亦追求不懈。后从事专业创作,兼任《西南军事文学》编辑部主任、主编,直至以副军职创作员退休。诗歌、诗画、话剧、报告文学、散文集等11部在全军全国获奖,尤以军旅诗影响出众,而确立他在中国新诗百年和军旅诗坛不可或缺的地位。

杨泽明有自己的诗歌主张,《赠诗友》可谓宣言。“做勇敢的水手/从欲海中,打捞/沉没的诗意/做真正的诗人/将血和钙,融入/诗的肌体。”这与小我的感觉无关,也非虚妄烟语与性情鸡汤。他在诗著《唐柳》自序中明言:“诗,是激情的燃烧,是心灵颤动的呐喊或苦吟,是时代号角和人民心声的回音壁。”这是构成他诗歌部队这个世界的精气神所在,是他诗歌的优秀品格。对时代事物,对人性军旅,没了民族本质的关照和参悟,怎么建构与表达也是与诗性相悖的。时下诗歌亦同散文或随笔,似乎谁都可以写,这是今天不争的事实。杨泽明之于西藏融入时代,以其个体情怀始终坚守独具个性的生命表达,从风云变幻、枪炮林立的军营到边地风物、人文世态,或骨肉血气或雪花江浪,捕捉闪烁明丽的光焰,运用质朴的语言融入诗歌的筋骨血肉,汇聚现代军旅诗歌的洪流。“用洁白的云纱为藏族父老乡亲编织吉祥的哈达,用璀灿的星斗给战友们点燃夜巡的灯火,采撷心灵的格桑花为亲爱的祖国增辉添彩……”或抒发或吟咏或歌唱或呐喊,凸显杨泽明军旅诗歌崇高、刚健、壮美、大气的品质。诗歌贵在精气神,军旅诗歌尤然。写好诗写好军旅诗,是否于爱穷其一生呢。懂得爱并不重要,关键是善于如何去爱,如何艺术地去爱,如何悟化这种爱,而达成人性神性的神圣境界。军旅诗歌之所以璀璨瑰丽,雄浑壮美,灵魂与血性,担当与天职,是其独特鲜明的思想艺术品格。军人精神骨血参悟,良好深厚的民族文化学养,以及诗学诗艺修炼,都将直接影响其境界达成。

伴随时代军事演绎,杨泽明以其敏锐俱进的视觉审美、理解和把握,不断审视并向自己发起冲擊,或突围或穿插,不断与现实和解,以达成赋予生命的表达,不断向自己诗歌部队注入新的活力,不断拓展新时代的诗歌疆域,以期构建现代更为强悍的诗歌军旅。

组诗《我从雪域走来》入选《中国新诗百年精典》,是杨泽明诗歌的代表作之一。全诗三首不到六十行,之于雪域苍凉与都市广角,军人在特定地域环境中交锋、冲突、剥离……时代个性,人性闪耀,语境意向,交相辉映,叩击心鼓,催人泪下。这应是现代军旅诗群中最为出彩的艺术突破,也是今天难得的“雪域高原”。正如著名诗人、诗歌评论家黄恩鹏《雕弓天野诗壮美》中就新生代军旅诗创作态势扫描所言:“杨泽明的《我从雪域走来》‘在相当程度上以浪漫手法,感受着作为一个军人所经历的生命岁月,以言辞的力量镀亮那难以忘怀的历程,抒放出心灵深处的铿然声音。”程步涛、王久辛关于军旅诗及其“中国新诗百年”访谈录和答记者问里,杨泽明也被赫然列点。如此种种,杨泽明军旅诗根植雪域所构建的诗歌世界,具有军旅诗歌的主体基调和品质内涵,具有鲜明的时代性和艺术个性,具有广泛性影响与整体性魅力。这是他投身军旅六十年对诗歌创作执著追求、探索坚守的必然结果。

敬佩之余,我为他感到由衷的高兴。

其实,壮士横戈边关/西海神秘依然无岸/多情的天空飘遥/依然是远古醇香的牧歌/唐柳繁茂/早已绿透了每一片高原/其实,遥远的格桑花/离你并不遥远/洁白的羊群跟随白云移动/依然在卓玛丰美的草原/其实,雪域的星座一直闪耀光芒/在喜马拉雅群峰高处/在雅鲁藏布江放歌的旋律/在浩浩军旅的漫漫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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