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江,那片湿地
白 存 刚
开春以后,钓友们就象久困于笼中的鸟儿,迫不急待地去汉江那片湿地结集了。
大伙儿起早贪黑,风雨无阻,苦中作乐。然而,十有八九当了“空军”,这便挫伤了钓者的积极性。于是,便有钓友抱怨说如今禁了渔,反不如“禁渔”前好钓了。“禁渔”后没了“电船”驱赶,鱼们都躲藏到深水区去了。他们把鱼难钓的原因归结于“没了电船的驱赶”,我是不敢苟同的。我以为,正是因为“电船”的驱赶,几乎把汉江的渔业资源“电”绝了;这几年虽说禁了渔,但鱼儿们繁衍生息得一个漫长的过程。加之雅口水电站蓄水发电,汉江宜城段水位抬升了五、六米之多,水面扩大了三至四倍,水广鱼稀,这恐怕也是鱼难钓的原因之一吧。不过,经常当“空军”便没了钓兴,近来我就很少光顾汉江那片湿地了。
记得雅口水电站竣工前,这里的河道狭窄、弯曲,沿岸的沙滩绵延起伏,河套纵横交错。河套是叫挖掘机挖的,一车一车的砂石料源源不断拉进了建筑工地。渐渐地河滩上的砂石料被挖得差不多了,便用挖沙船向着江心掘进。久而久之,这些河套成了挖沙船和渔船出入的通道,也成了我们钓鱼人的去处。沙滩高处停满了钓鱼人的小汽车、摩托车和电动车,而钓鱼人则在河套边一字排开,端坐在各自的钓位上,目不转晴地盯着前方的浮漂,静侯着鱼儿咬钓。鱼儿咬钩时,钓者的心情既兴奋又紧张;尤其是钓着一条大鱼,竿如大弓,众人齐把目光转向这里,看钓者表演,直到将鱼拉上了岸。一旦遛跑了鱼,除了众人一片嘘声外,更多的则是钓者的懊恼。但钓者最懊恼的还是那些拖着电网在河套里劈波犁浪的“电船”。“电船”一来,一天乃至几天就甭想再钓到鱼了。因为“电船”所到之处几乎把大鱼小鱼全“吸”进了电网里;侥幸逃脱的,不是被“电”变了形,就是吓破了胆,哪还有咬钩的心思?无奈,钓友们只好带着满腹怨气收拾钓具,扔下一地“鸡毛”(即那些塑料包装袋和饮料瓶儿),踏上了归途。
我是不会随手丢弃一根“鸡毛”的,每回都会将它们装进包里带了回去。但心魔又往往作祟不让我去捡别人丢弃的东西。我窃以为自己做得比别人好,不觉有点儿飘飘然。可当有一天遇见他时,我又感到汗颜了。
他姓熊,大堤内万洋村的养牛大户,在沙洲上放养着近百头黄牛和水牛。他与我年龄相仿,我叫他“熊老板”,或者“老熊”。
我认识老熊是一回去钓鱼的途中,一头黄牛正在路边斜坡下“哰哞”地叫着,声音很凄惨。走近后,我见一个人正在牛的身旁弯着腰做着什么。我赶紧停下车,问是咋回事?他说不知哪个缺德的又下“夹子”了,没夹着兔子、野鸡,竟把他家的牛腿给夹住了。我说,这种人真是可恶!你瞧,树林子里到处架着天网,野地里藏着铁夹,河套里下着“地笼”,这野生的物件简直没法活了。老熊苦笑道:“这种人只管挣钱,也不管违不违法,迟早会栽的!”边说边将掰开的铁夹和拔掉的链桩,一齐扔进了河套里。不久,老熊的话果真应验了——警察破获了一起盗猎野生动物的案件,那伙人被绳之以法,而那些“天网”和铁夹自然也被彻底清除了……从那次后,我们便算认识了,路上碰了面他老远就和我招呼,有时还特意来到我的钓位前和我聊上几句。他手里拎着一条编织袋,肩上扛一把舀子,穿行在我们钓鱼人之间。起初,我还以为他在河套里捞鱼呢。当我看见他在离我不远处将舀子伸进水草丛中捞起一只只饮料瓶时,我才恍然大悟——哦,原来他是打捞那些漂浮物呀。他走近了我,敦实的个头站在我身边,黑黝黝的脸厐放着微弱的亮光。问我钓得咋样了?我说,还行,够喝二两小酒了。又问他怎么干起这个了,不放牛了么?他答:放呀,牛在滩上吃它们的草,不碍事的。那些东西不捡起来,不仅污染环境,牛羊也跟着遭殃了。我很惊讶:咋哪?
为消除我的疑虑,他跟我讲了不久前发生的一件事:他隔壁家有只母羊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来,主人以为怀了仔,还偷着乐呢。可后来见羊不吃不喝,身子日渐消瘦,肚子却胀得跟鼓一般,才慌了神,赶紧找兽医来看,方知羊肚里有异物。兽医说可以手术把它取出来,但有风险。主人权衡一番,还是将那只病羊给宰了,发现胃里还真有只饵料包装袋!
望着老熊拎着一大袋垃圾离去的背影,我陷入了沉思之中……
当了几回“空军”,已有好几天没摸鱼竿了。可是不去钓鱼,我还能干些啥呢?我时常这样问自己。已经退了休的人,玩手机、看电视,时间长了伤眼睛;下棋、玩扑克和打麻将又不是我的菜。整天禁锢在家里,这无疑与“新冠”病毒肆虐期间没啥区别了。思来想去,还是了觉得到户外垂钓最适合于我,既锻炼了身体又放松了心情,何必要在意鱼获多少呢?想到这些,我就释然了,背起钓具又向那片湿地进发了。
过了宜城汉江大桥,顺着大堤往南再骑行一公里多地,就进入了“禁钓区”外的那片湿地区域。堤上停了一长溜大小各式车辆,堤下湿地观鸟赏景的游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钓鱼人傍水依次而坐,一个挨一个,插蒜瓣似的。而地上残留的“鸡毛”却明显地稀少了。我好容易寻了个空档坐下来,四周全是水草、芦苇和杂树,江心的绿洲星罗棋布,野鸭、觅鸡在水中嬉戏;叼鱼雀在半空盘旋着,冷不丁俯冲下来,叼起一条小鱼儿又腾空跃起;雉鸡在江心绿洲上咯咯啼鸣,几只白鹭在水草间寻寻觅觅……
“老白——,”我端坐在岸边,手握鱼竿,正沉醉于湿地的景象之中,忽听身后有人跟我招呼。这声音好耳熟,猜想是老熊。回头一看,果然是。又听他说道,“好久不见,在忙啥呀。”
“没忙啥,在家闲呆着。”我回了句,解释道,“这鱼实在难钓了,所以就很少出来了。”
“钓不着鱼,也要常出来走走嘛。”他说,“多出来走走,有益身心健康的。”
他说的在理,我不由频频点头。
见他依旧先前那个行头,手拎一只编织袋,肩扛一把舀子。便问:“你的牛呢,你不照管牛了么?”
“牛——,关在圈里。原先的沙洲淹了,野外没放养的地方了。”他答,“关着养,成本是高些,可我反倒清闲了,出来转转,怪舒坦的。”
“是哩是哩。”我也有同感。不过,见他手里的编织袋瘪瘪的,不由又问,“怎么没收获呀。”
“没捡着呗,”他道,“近来有些穿红马甲的自愿者时常来这里捡,如今人也自觉了,很少见人再随手乱扔了,这倒是好事呀。”
“咯咯——咯咯——”!
这时,从江心洲那边雉鸡又在放声歌唱;近岸一行白鹭从水面掠起,飞飞落落,悠闲而自得。
“瞧——,现在没了人的惊扰,它们多逍遥自在呀!”老熊指着那群翩翩起舞的白鹭无不感慨地说。
何尝不是呢。自从这里成了“国家万洋洲湿地公园”,那些鸟儿们就有了自己的栖息地,以前被挖掘机轰鸣声吓跑的大雁又飞了回来,多种多样的生物又在这片湿地繁衍生息了……这里成了鸟儿的天堂、鱼们的乐园,而我们也从中感受到了生活的欢愉和乐趣。人与自然能够和谐相处、共生共荣,该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啊!
写到这儿,我不禁想起宋代著名文学家欧阳修的那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的名言,受之启发,便来了个照葫芦画瓢:“钓者之意不在鱼,而在湿地之间矣”。
哦,汉江——那片湿地,我们的“风水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