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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朝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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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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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影

约略想来,我大概从未与父亲直面相对过,不是我逃避他的背影,便是他游离我的目光。父子这层关系,在中国的人伦道德中本不是对等的,即使我已到成年的岁数,心底里仍旧带着“谦卑”的原罪。然而,谦则有愧,卑实为之。

我所了解的父亲,便只是他的背影。从背中来,到影中去。

母亲是家中总揽大局的人,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本比父亲更适合充当“正面”的角色。然而,她似乎有着古往今来君子的礼让的风范,甘居幕后,将父亲推向了一个家庭的台前。

从小是父亲接送我上下学的,他骑着单车载我,每天早晨总是先由母亲唤我们起床,取了早餐的钱给父亲,我们方才动身出门。那时步行街的肠粉只要八毛钱,父亲每次看着我吃,自己却不吃。我其实知道,他送我上学,他只是“起床”,却并未真的“醒”,——完成任务之后他仍要继续睡的。我每次坐在车后,车子慢悠悠地踩,慢得就像这辆车子也还没完全醒来。记得有一次在路上,我仰头看见淡淡的太阳和月亮同时出现在天上,低下头时,也看见父亲微微浸湿的衣衫。那是个向上的斜坡,他用力地踩着车子。我看不到去路,只看到他的背影和我身后的来路。

直到我学会骑车,我的眼前才豁然空阔起来,父亲的背影不再遮住我的去路,而我也就此看不到身后的来路。我骑得快,斜坡便如平地,在每年相同的时节,我依旧能看到淡淡的太阳和月亮同时出现在天上,低下头时……不,我却不再低下头了,我的目光里只有前方,义无反顾。

我四年级才学会骑车,与同龄人相比,自愧是“大器晚成”。只因我生性内向,用本地话说便是“怕丑”,其他的孩子都在阔地里横冲直撞时,我却偷偷把车子拉进房间,在衣柜与床之间的空隙里练习。——如此为之,自然是学不会的。那个横竖不过两米的“车道”,没等我起脚蹬车,便到了“终点站”。

我终于还是来到了阔地,四周都是高而挤的楼房,仿佛有几百上千只眼睛在盯着我看,看我的丑。而使我最丑的,是母亲“唆使”父亲,在后座上横绑一块木板,父亲便在身后,待我起脚蹬车时,他便双手各一边握住木板,把控着我的方向。

大概记得我还是没能学会单车。我也忘记了我如何学会了骑行。

“起脚、蹬车,往前踩,不要停!”这近乎口号似的话,我竟未曾忘却。那时,我的目光里也是只有前方,而义无反顾的人却在我身后,被我弱小而胆怯的背影所遮挡,喊着:

“起脚、蹬车,往前踩,不要停!”

如若时光能倒流,那一刻,哪怕摔倒,我也想回头看看他的脸,看看我身后的来路,看看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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