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泥土是黑色的,我总把我们乡下的像土坷垃的麻雀称为“乡下雀”。
这样的称谓真的一下子拉近了我和麻雀之间的距离,它无数次从我的头顶飞过,甚至从我的梦里窜出来。灰褐色的身子,风中蓬松的羽毛,就像我乡下本分的农民兄弟,会让我的目光久久地追寻,去想象着它从哪里来,又飞到哪里去,尤其在这冬天的园子里,寒风凛冽地吹来,它们最终的命运又如何?
这是我们教学楼后的一个院子,有冬日的萧瑟。高高低低的花草在寒风里裸露着自己,只有矮矮的龙柏牵着手举起自己骄傲的绿,那真是它们赖以炫耀的资本。除了此,一切都是颓败的,至少暂时是这样的一种生命景象。我站在二楼,在教学的间隙里总能瞥见它们繁华落尽后的暗淡,一股凉飕飕的感觉很快就从自己的心里升起。
忽然就惊喜地发现那紫薇的褐色的枝条上多了几枚叶子,但细看又推翻了自己的这个很愚蠢的判断。因为我看到了它们并不是静止的。我终于看到了在这上面落了几只麻雀,它们站着不动,真的像和树枝凝成一起的叶子。阳光在楼层的高处肆意地涌动着,我真想不通它们在这楼的最低层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只麻雀忽然动了起来,直直地向楼顶冲去,我猜测它是发现了头顶上的阳光,所以才这样的兴奋。但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它的身子在空中仅仅划了一个褐色的弧线又折了回来,又落在了原先的树枝上。那树枝还没有停止颤动,现在又多了一些重量,树枝就颤动得更厉害了,树枝上的麻雀牢牢地抓着,显得很镇定。不一会,那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了一阵,在它身边的另一只也叫了一阵。我知道这是很有意思的交流,到底交流了什么内容,让我猜测了好长时间。树枝终于停止了颤动,一切都静止了下来,停下的麻雀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就像忽然悟到了什么艰涩的道理,那树枝忽地低了下来,就像无形的力量一下子加强了些。我还没有来得及思考,这只麻雀又张开了翅膀,向空中斜斜地冲去。其他的麻雀都一起喳喳地喊着,在树枝上跳跃着,转动着,甚至有一只展开了双翅在扇动着,就像忽地从座位上站起的孩子,脸涨得通红,激动地拍着双掌。哦,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这是麻雀在传授自己的孩子飞翔的本领啊。
它们为什么会选择这大楼的背面?唯一的解释是它们不但要获得飞翔的本领,更要获得适应生存于恶劣环境的能力。要知道,乡下雀将会遭遇狂风、暴雨、寒冷、饥饿、捕杀……
这乡下的麻雀,不同于其他的鸟类,它们的灰头灰脑和匆匆行色多像我的农民兄弟。一年四季,他们抛开了自己的家乡和亲人,四散着到各地打工。他们的辛酸和苦难就像自己的泪水一样,喜欢往自己的心里暗暗地流。因为,他们习惯了独自面对,他们真的懂得面对所有的恶劣的环境,只有靠自己。
空寂的园子,忽然间热闹了许多。那些花草仍然低垂着头,当然它们肯定看到了这精彩的一幕,但是在北风呼啸的冬天,它们也懒得动一动,它们就像相约好了似的缄默着,仍然做着自己最高贵的梦。
但麻雀只是把这里当着它们暂时的栖息地,它们会很快离去,它们的选择可能并没有注意到这里的花草——它们的命运不属于这里。它们的大大咧咧无所顾忌又多么像我的农民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