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杯池
叶春风
从大明湖南门,过明湖路,沿曲水亭街,至流杯池子街,绕着百花洲,经过“百年赵树堂”,就到了流杯池。这一路走来,一步一风景,步步有起伏;或杨柳依依,舞风弄影,或荷花亭亭荷叶田田,倒影婆娑。脚下青砖铺就的甬道,透着年代的沧桑。
流杯池不大,也就方圆五六米的样子。
四周是青砖青瓦的明清建筑。引人注目的是那一片片瓦当,雕刻有龙、凤、蝙蝠、荷花等吉祥图案,栩栩如生,呼之欲出。注视久了,就感觉那龙腾云驾雾、携雷电而来;那凤展开七彩羽翅、鸣叫着从九重天直冲而下;那荷花抖落清晨的露珠、一摇三晃走进水池,成为那一簇莲花中的一员。
流杯池中央,有几十株田田荷叶,在微风中摇曳,十几枝粉艳艳的荷花在荷叶中穿插,很是和谐。
流杯池曾是古人上巳节举行“祓除畔浴”、曲水流觞之地。北魏郦道元在《水经注》一书中写道:“历祠下泉源竞发,北流经历城东又北,引水为流杯池,州僚宾宴公私多萃其上。”
“祓除”、“畔浴”是中国古代一种除凶去垢的原始宗教仪式,它在后世不论是内涵还是外在形式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成为一种具有新的意义的民俗活动。《论语》里这样记载道: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实际上,现在的清明节包括了上巳、寒食、清明三个节日。其中,上巳节即农历三月三,是古时“祓除畔浴”活动中最重要的节日。
抛开节日不说,旧时文人在济南相聚宴饮,不论季节、不分时间,分座在流杯池四周,将大酒杯放在水中,任其自由自在地游荡,漂至哪里那里就是终点,在那一方等着的客人,就会豪爽地从水中端起酒杯,大笑着一饮而尽。有时碰到没有风相助的情况,四周的宾客会在吟诗作对中尴尬地漫漫地等着。不过,常常也不用等太久,耐不住寂寞的一条条锦鲤会从水底浮上来,争抢诱人的酒香,在你争我夺中,将酒杯推到水池的一边,早已等在那里的宾客会在一声“感谢锦鲤赠美酒”中,急不可耐地从鱼儿中抢过酒杯一口㖔下。喝到兴致处,摘下一片荷叶当酒杯,把荷叶上端中间凸起用指甲挖通与茎的连接,把酒倒在荷叶上,用嘴噙住荷叶长茎的另一端,养上几分钟,感觉到酒中蓄足荷叶的清香时,再一小口一小品地把盛在荷叶中的酒吃下。等到荷叶中的酒涓滴不剩时,其他宾客齐声叫好。然后吃酒的人微醺,剩兴即时吟诗一首:一句新诗酒一杯,今年荷叶伴亭台。无可奈何荷花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如今,来济南旅游打卡的人越来越多,想要静心欣赏流杯池,需要在早晨8点前,坐在木橙上,看荷叶中的一滴水珠在微风中滑来滑去,像荡秋千的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前后动一下,稍微左右一摆,就会吓得尖叫连连。荷叶中间的几枝荷花,或含苞、或半放、或盛开,姿态万千,却不妖不娆,亭亭玉立,自带一股卓尔不凡的优雅气质,让人想亲近,而不敢亵渎。池子中有数十尾锦鲤,颜色各异,有通身火一样红艳艳的,有通身黄金一样质感十足的黄色,有通身雪一样不染纤尘的白色,有春天的花园一样红白相间的,有饱含富贵气息的红黄相间的,也有集白天与黑夜于一身黑白相间的,更有一条像穿着一条七彩版一样花外衣的,它们或六七条聚集在一起游戏,或一条追着另两条急速向前,或三四条沉在透明的水底头抵头围拢在一起在谋划着什么,偶尔也有数十条聚在一起分享投喂者的食物,你一品我一口,悠哉乐哉。看的久了,就发现鱼儿相聚或者相分,都是随机的,既没有按纯一色分,也没有按大小分,无论几条聚在一起,都是其乐融融,没有高贵与卑贱,也不分男女和老少。
如果上午十点之后去流杯池,人就多了起来,特别是下午6点以后,数千佳丽或穿汉服或着唐装,撑着颜色各异的花伞,款款穿越而来,环肥燕瘦,有高有矮,浓妆艳抹,高宗走到今天,也会眼花缭乱,把后宫三千佳丽尽数退回原籍,重新筛选。
我上下班几乎天天从流杯池经过,看到的“熟人”(不是一次生二次熟吗)很少很少。有时在想,来流杯池的人,无论是当地居民,还是不远千里而来的游客,只不过是时间的过客。只要是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地拥有了今天,即使是过天就记不得一天,或者是铭记于心永远难忘的一天,都不关明天的事。明天,有明天来的人和发生的事。
过去来流杯池的人是历史、是传说和故事,我们今天来流杯池,是流淌着欢声笑语的生活,不需要成为传说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