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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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桃红柳绿，草长莺飞，正是挖野菜的好时节。
难得遇上一个清闲的周末，吃过早饭，我和妻子回到几十里外的老家去挖野菜。
七里坪的桃花红了，八公碥的梨花白了，阳坡洼的菜花黄了，漫山遍野的草木绿了。山林间，小路旁，不时看到三五成群的小镇人，拎着笼子，提着篮子，拿着铲子，牵着黄狗，哼着小曲儿，在小路旁，田埂边寻找野菜。大伙儿在田间地头不仅收获了野菜的清香，更让压抑了一冬的心情得到释放。孩子们如鱼游浅潭，鸟返林间，兴奋地追逐着、嬉戏着、打闹着，在春风中得意地撒着欢。
曾几何时，早已被人遗忘的野菜，如今又成了人们餐桌上的新宠，为苍白了一冬的餐桌增添了几抹新绿。看着眼前的一切，我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遥远的童年。
在那糠菜半年粮的年代，挖野菜，是乡村孩子童年的必修课。那时，每年二三月，青黄不接的时候，野菜就成了人们充饥裹腹的食物。
故乡的野菜，种类繁多，野小蒜、野韭菜、刺骨芽儿、车前草、马齿苋、蒲公英、灰灰菜、苦麻菜、茵陈蒿、荠菜、榆钱、竹笋......只要药不死人，便一股脑儿地登上了人们的餐桌。
“三月三，野蒜朝天钻”。春日里，最先走上人们餐桌的恐怕要数野小蒜了。野小蒜的叶子象葱，但比葱叶更长，更细，不及葱叶那般粗壮，那般翠绿。圆圆的，白白的蒜坨下面满是细长细长的须根。我们抓住蒜叶使劲往外拽，可是常常拽断了叶子，却拔不出根,而小蒜的营养主要在根部。所以要连根拔出，还是有一定技巧的。
一场春雨过后，荒地里，山林间，一簇簇，一蓬蓬野小蒜如雨后春笋般钻出来。我们伸出右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掐住小蒜挨近地面的根，均匀用力，“咔嚓”一声，一股辛辣的蒜香扑鼻而来。雪白的蒜坨下面满是根须。不一会儿，就掐了一大把。
拿回家，择去枯叶，洗净，晾干，蒜坨可以切下来装进坛子腌起来，也可以和蒜叶一道做香料。小蒜炒鸡蛋，小蒜炒香椿，小蒜拌豆腐，最难忘的是母亲做的油泼小蒜辣子，至今想起来，还让人满口生津，回味无穷。
母亲把洗净的小蒜连蒜坨和叶子一道切成寸许长，放在碗底，舀几勺辣子面洒在蒜叶上，再把烧得滚烫的清油均匀地浇在上面，随着“滋啦滋啦”的声响，一股小蒜特有的清香扑面而来，满室生香。刚才还桀骜不驯的野小蒜一下子脱掉了满身的野性，变得服服帖帖。一道红绿相间，色香味俱全的油泼小蒜辣子做成了。再呼噜呼噜咥上几碗油泼小蒜辣子面，那简直是人间至味，让人顿觉酣畅淋漓，神清气爽，犹如神仙般受活。难怪人常说：“三月的小蒜，香死老汉”！可惜，母亲已经离世十几年了，我再也尝不到母亲做的油泼小蒜辣子啰！
大批的野蒜朝天钻的时候，也是各种野菜纷纷登场的时节。柳条返青，柳芽初绽，油菜花开遍地金。男孩子们折下刚刚吐絮的柳枝，女孩子们拽下花开正艳的油菜花、桃花，编成花环，箍在头顶，在田间地头嬉戏奔跑，追逐打闹，欢声笑语在山间跳荡，回响，惊醒了沉睡的春鸟，振落了满树的杏花。
野小蒜只能腌着做下饭菜或者如葱蒜般做香料，在粮不够，野菜凑的年代，真正能掺饭充饥的还是灰灰菜、苦麻菜、马齿苋、蒲公英......他们既可以做下饭菜，也可以跟红薯、洋芋、豆类一样做副食掺饭，节省粮食。
搅包谷糊汤的时候，水烧开了，搅一锅能照见人影儿的糊汤，再把洗净的野菜撂进去，搅一搅，刚才还金黄油亮的稀糊汤，转眼间变戏法似的成了一锅黄绿相间的糊汤。野菜是不经煮的，一大盆放进去，三滚两滚，就不见踪影。可惜野菜是不攒粪的料儿，每顿几大海碗稀溜溜的菜糊汤下肚，当时是吃饱了，没多大一会儿，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
灰灰菜、苦麻菜、马齿苋、蒲公英除了当副食掺饭，还可以凉拌做下饭菜。下午放学后，撂下书包，我们提着篮子，拎着袋子，成群结队去挖野菜。
灰灰菜，我们那儿也叫蝴蝶汗。田埂上，水渠边，菜园里，到处都是它的身影。给点儿泥土就泛滥，给点儿阳光就灿烂。只要湿润的地方，它就长得格外娇嫩水灵。叶子向阳的一面，平滑细腻，像婴儿的皮肤，总是让人产生一种想抚摸的欲望。叶子背面，呈银灰色，好像长了一层细细的绒毛。摸上去，满手都是银灰色的细末儿。掐掉肥嫩的枝叶，洗净，放进开水里一焯，捞起来，凉冷，切碎，加入油盐葱姜蒜，凉拌，一道地道的美味儿就成功了。
只是儿时吃的野菜，哪里有今天做的那般精致。在那个整天为吃什么而发愁的年代，顿顿有野菜充饥都算是幸运的了。山坡上，荒地里，寻野菜的一拨儿又一拨儿，野菜拔了一遍又一遍。有时地里的野菜刚冒出土门儿，就让人连根拔走了。有时野菜已经老得柴巴巴的，还是把它勒回来，在开水里焯一下，捞起来，切碎，拌点儿盐巴，就是下饭菜。缺油少醋的野菜吃起来干巴巴的，难以下咽，吃得人满脸菜色，可是为了填饱肚子，又不能不吃。那时顿顿野菜真把人吃怕了，以致土地承包到户后，人们过上了好日子，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害怕吃野菜，也不想吃野菜。
岁月匆匆，转眼之间，那个吃糠咽菜的年代已经远去了。如今，每到春天，我都要找时间边踏青，边回老家去找野菜，让疲惫的身心与大自然亲密接触。踏着阳气升腾的土地，拥抱阳光明媚的春天，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看着野菜从松软的泥土里拱出嫩芽儿，那份喜悦，那份情缘，那种返璞归真，回归自然的心情，是多么惬意，多么幸福啊！
今天，野菜又成了时尚的宠儿。这是时代的变迁，自然的回归，给人无尽的遐想。不忘过去，珍惜现在，向往未来，眼里充满绿色，心中就不会阴暗，生活就会永远洋溢着山野菜般的醇香！
2022年4月1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