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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春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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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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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哥

 一

大哥比我大十三岁。童年早期的记忆比较模糊,只记得他结婚那天,天下着雨,我穿着一双大雨靴,屁颠屁颠地跟在迎亲的队伍后面,兴奋得不亦乐乎。因为有热闹、有鞭炮玩、还有枣子吃。

上了小学以后,快乐便开始远离我了。偶尔的恶作剧,都是背着大哥干的。只要远远地听到他的一声咳嗽,立刻就装模作样地规矩起来。

大哥是老师,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家里,他永远都是我绝对的权威。虽然小学他不是我的课任老师,但他仍把我“折腾”得够呛。

他在学校是出了名的严格,不管有多调皮的学生,见了他也会闻风丧胆。这样说吧,如果教室里犹如万马奔腾、翻江倒海,只要远远地听到他的脚步响,就会秒变鸦雀无声、风平浪静。

或许是出于职业的本能,大哥把学校的那一套,毫无例外地搬到了家里。什么星期天呀,节假日呀,寒假暑假呀,在课任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之外,他还会变着花样地找出一些东西来“折磨”我。

例如,明明是一个快乐的端午节,别人家的孩子房前屋后地“疯”,而他不知哪里弄来一本图文简化版的儿童读物,内容类似于十万个为什么,什么蒸气机火车是怎么驱动的,开水为什么会沸腾之类的知识,他要我一个一个地背熟。我的性子本就是野惯了的,听到外面传来的尖叫声,真的是心乱如麻,如坐针毡。

再譬如暑假,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长达两个月的、漫长的、美妙的季节,是一个绝好的撒野时间。我可以钓鱼、可以游泳、可以采野果......总之,除了天不塌下来,我可以跟我那群小伙伴们,干一切可以开心的事情。然而,他会找来一些数学题给我做,还时不时搞一个测验。每每这时,想到其他同伴开心玩耍的情景,心痛得犹如小猫在抓!

而且,这一切都不是做做样子的,他还会检查效果的。背得怎么样了,作对了还是做错了?他都要亲自检查。而我可能是右优势脑,对语言方面的东西比较感兴趣,对数学和逻辑方面的东西很是排斥,背十万个为什么,对我来说,难得屙血。一壶水开了就开了呗,哪里那么多为什么,就是想不能。因此,罚站、拎耳朵、挨丁钢的情况时有发生。我乳名“小仂”,出了名的气量小,别人说不得重话,更何况拎耳朵罚站,因此,动不动就流眼泪,哭鼻子。站在那里一个劲地哭,直哭到妈妈出来庇护。

总结起来,幼年时期的我,对大哥的感觉就一个字:“怕”。

上了初中,从初二开始,大哥便成了我的语文课任老师。成为了他的真正意义上的学生。

老师的讲课风格,根据性格因人而异。有的拖泥带水,婆婆妈妈;有的阴阳怪气,喋喋不休;有的有气无力,要死不断阳气。而大哥的风格,总结起来,仍然还是那两个字——严厉。他的严厉非同一般,充斥在方方面面,充斥到每个细节。

首先,他讲课的声音是严厉的。响亮清脆,明白无误,毫不含糊。响亮的声音里包含着激情,可以让人无可抗拒地被感染、被牵引和被切入。

其次,他的目光是严厉的,他用如炬的目光,环视着每个学生,关注着每一个学生的动作和状态,并从学生的神态中读懂他们的感受和体验,并适时提出一些问题来进行引导。他严厉的目光无处不在,犹如一块磁铁,吸引着每个学生的眼光和思维,让他们无法做小动作,也无法开小猜。

再次,他的教学方式是严厉的,严厉到近乎窒息,他是课任老师,又是班主任,他利用自己得天独厚的权利,搜刮我们可利用的一切时间,不停地给我们讲古文。无休地要求我写日记,写周记,写命题作文。这段时间,如果有人突然问我们班的同学在干什么,肯定会这样回答:别烦我,我在写作文!

再再次,他的教学风格是严厉的,无论布置了多少作文题,他都会逐一细致地批改,我们的作业本上被他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批语。改完了以后,还要逐一进行讲解,毫不马虎。他会毫不悋啬地表扬谁的作文写得好,也会毫不客气地批评谁的写得烂。

记得有一次,布置了一篇看图作文。他跟大家说,你们放心大胆写,没有字数限制,越多越好,看谁写得最长。结果我写了两个作文本。受得了他的大力赞赏,并且把这篇作文作为范文,让全校学生参观学习。使我大爱鼓舞。我的作文经常得到他的表扬,极大地激发了我的写作热情,提高了我的作文水平。

他对那些调皮的学生,也会毫不姑息,在进行劝说教育的同时,还辅之以一些体罚,不过这种体罚是温和的,大多采取罚站的方式。记得有一次,我跟两个同学在晚自习之后,偷出校门,去乡政府礼堂看电视。回来的时候,被值日老师给逮住了,并报告给了班主任。厄运难逃,第二天中午,吃完午饭,我们三个同学,在学校礼堂的通道里,被罚站了一个中午。本来晚上看电视熬了夜,站在那里眼皮直打架,滋味确实不好受。

当然,我还可以列举出很多个大哥严厉的方式,但由于时间和篇幅关系,此处只好略去一千字。

任何付出都是有回报的。大哥这种严厉,赢得了学生的进步,赢来了教学成果的丰收。据说,我们那一届学生,中考语文成绩在全县排第一。那年,学校的老校长退休,老校长义无返顾地推选我大哥接替他的位置。大哥一无靠山,二无手段,硬是凭自己的实力赢得了老校长的青睐。

虽然大哥的主基调是严厉,但他偶尔也会透出一些难得的诙谐和幽默。譬如,他发现有同学听讲时打瞌睡了,他会突然袭击,提出一个小问题捉弄一下,然后笑着问,周公他老人家对你有没有交待什么?

随着年龄的增长,青涩少年虽有一点叛逆,但还是有自己的是非评判校准。从大哥的严厉中我似乎开始读出一种别样的情怀。对大哥的感觉,开始从幼年时期的“怕”,成长为青少年时期的“敬”。

初中毕业,我去了邻乡的一所普通高中。从此鸟入蓝天、鱼入大海、野马脱缰,完全脱离了大哥的监控范围,开始了我散漫的“溜学”生涯。或许有人会好奇地问,啥是“溜学”,不都是“留学”吗?没错,就是溜学!在老师转身去黑板写字的那档儿,我们几个调皮的学生,偷偷地从后门溜出教室。

三年的美好时光,被我当废纸一样,漫不经心地扔掉了。扔进了岑岭山谷里,扔进了江桥湖里,咚也不咚,响也不响。连同我一起扔掉的,还有父亲的希望,大哥的期盼!

高中毕业,我顺利而喜悦地成为了那八亿庞大群体中的一员,干着被伟人认为的“最光荣”的职业。然而,这种喜悦只维持三年。虽然无拘无束,但并没有无忧无虑。烦恼和空虚如海潮般袭卷而来。平庸和无聊、歧视和侮辱、贫穷和无助,生活向我全方位展示出了魔鬼般的面孔。现实在吞噬着我的尊严、摧毁着我的信仰、改变着我的初衷。原来发现,我所狂热追求的方向,正朝着我梦想的目标背道而驰!

此时的我,虽然二十几岁,却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其中经历的酸甜苦辣,足足够贾平凹陈忠实之流写本几十万字的长篇小说了。此时的大哥也近不惑之年,我也已真正成长为与他无话不说的兄弟了。

有一天,我们在一起谈心,我谈到了我的苦闷和空虚,希望能有继续学习的机会,当然是我比较感兴趣的文学。他马上说,有呀!可以参加全国高等教育自学考试。然后告诉我如何报考,如何考试等细节。在大哥的引导下,我参加了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汉语言文学专业的考试。由于语文基础好,兴趣浓,劲头足,两年半的时间里,我就拿到江西大学(现南昌大学)颁发的中文专业的专科毕业文凭。

其时,大哥自己也在参加高自考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段的考试。这样,兄弟俩了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同学。每年的两次考试,每次两天时间,我都跟大哥一起去九江参加考试。同吃同住,同来同往。为了共同的文学梦,一同复习到深夜。共同分享考试后的喜悦。记得有一次,他考完以后,要先一天离开九江,而我还得多考一天。那天下午,我陪他到汽车站,感觉一人留下来非常地孤单,恋恋不舍地目送他离开。如今想来,一切都多么地纯真和美好!

我拿到大学文凭之后,他又鼎力协助父亲,为我的未来发展牵线搭桥,不辞劳苦。利用他的人脉资源,四处奔波,到处求说。不便一一赘述,此处略去一千字。但由于我个人的客观原因,终皆未能达到更深层次的发展。总的来说,时也,命也。

机会如电光火石,稍纵即逝,当它出现的时候,你就应该努力抓住它。等它消逝了,你再去努力,机会可能就很难再有了。

再后来,我出来打工。与大哥见面的机会变得更少了,没有大事的事情下,一年一次。虽然见面次数少,但我们相互之间的沟通和关心却并没有随之减少。通过各种渠道,彼此关心着对方。譬如,我很久没在微信冒泡了,他就会来条微信问我:怎么这么久不看见你发消息,最近还好吗?我每次回家,他总会告诫我路上开车要小心,左一个短信右一个短信地问我,至哪里了?什么时候到?再三叮嘱,到家了一定要先去他那里!兄弟相见分外亲热,有聊不完的话题。

总之,走上社会以后,在我人生抉择的每一个重要关口,无论歹与好,贫穷与富贵,成功与失败,大哥总会是第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个人。或鼓励、或安慰、或祝贺、或引导、或告诫、或批评,毫不含糊。这就是我感受到的大哥对我的“爱”,一股血浓于水的手足亲情。

大哥十七岁开始从事教育事业,把一生最美好的年华献给了衷爱的教育事业。从十七到如今的六十七,教坛五十载,教出来学生估计不少于三千。他们活跃在国家的各行各业,活跃在祖国的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用桃李遍天下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从数量上来说,大哥的教育成果,在我们当地也可以称得上是翘楚。

从教学质量来说,大哥在当地也是有口皆碑的。大哥教学以严厉而著称。俗语说:严师出高徒。大哥带出来的学生,语文基本功都非常扎实。凭着严厉的教学风格,丰富的教育经验,他所带的班级成绩总是名列前茅。他因此也获得了不少的个人荣誉。

从民师到名师(享受省政府津贴的特级教师),严厉二字始终贯穿着大哥的工作和生活中。他的这种严厉,是源自坦荡的性格和气质;源于他对教育事业的挚爱;源自于对语文专业的挚爱;源于对学生的责任。凭着在教学上的成绩,大哥本来完全可以脱离教学实务,而从事行政工作的,但凭着他对教育的挚爱,对学生的责任,一直默默坚守在教育一线,从不言退。

大哥对学生严厉,他对自己也从不将就。教学之余,笔耕不止。除教学专著和论文之外,大哥最衷情的当数文学。大哥是性情中人,文学和生活交相呼应,生活中的感悟,付诸于笔端,于是便有了大哥那一篇篇精美的散文。大哥喜欢养花,通过种花、护花、赏花,大哥从中感悟万千,于是有那一篇篇精美绝伦的咏花诗。

正如在教学上不断创造新的标杆,大哥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也没有停止对新鲜事物的探索。大哥一直是体制内的老师。他心里其实早就蕴藏一个梦想,想挑战一下现成的工作体制模式,改变一下固有的工作模式和生存状态,跳出体制内编制,去民办学校任教。在十多年前,大哥就有这样的想法。记得他曾打电话问我外面的一些情况,并有意想出来闯闯。不知道因何,未能成行。七年前,大哥退休后,他终于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的去留了。他去了省会城市的一所一流的民办贵族中学,这里汇集了来自全国的名师。这所学校有多牛逼,广东的朋友可能不大清楚。这样说吧,这所学校比汕头的潮阳实验中学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里的个别尖子生进清北是不用高考的。大哥在这里教的是他拿手高中语文。

俗话说,没有金刚钻,莫揽瓷器活。作为一个年过花甲之年的人来说,没有一定的魄力和能力,是无法做出这样胆大的决定的。按普通人的想法,退休后,凭着他的水平和资历,继续在原来的学校里教书,拿着双份的工资,过着悠哉悠哉的生活,谁还去冒哪个险?事实胜于雄辩,大哥不但去了,而且一教就是六年。从高一到高三,带出了两届高中生,为中国各大名校,又输送一大批高质量大学生。

今年,大哥六十七岁,再过两三年就步入古稀之年了。七月五日,大哥告别了五中,真正意义上告别了为之奋斗了长达半个世纪的讲坛,大哥感慨万千。大哥在朋友圈很少发诗歌的贴子,但从七月五日至七月十日,大哥连续在朋友圈发了三篇律诗抒发情怀。现摘录一首以飨读者:

别五中

二度青春在五中,甜酸六载苦匆匆。

实心不改仍浇灌,使命难忘再鞠躬。

乐见后潮推老浪,喜迎旧貌换新容。

而今了却心头愿,岁岁浔湖忆赣风。

我读懂了大哥的情怀,无以为勉,作诗赠之!

赠大哥

青春矢志杏坛中,策马扬鞭奋未穷。

五十光阴流逝水,三千桃李绿笼葱。

华章八卷开鸿论,诗赋万篇言赤衷。

老骥还朝情不已,昂头犹自啸长空。

赠诗粗糙,且辞难达意。但无论怎样,最后还是祝我亲爱的大哥,老有所乐,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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