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尘

陈卫中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便是年。”喝完腊八粥，就进入了过年的节奏了。杀年猪、灌香肠、腌咸鱼、蒸包子、打年糕，在种种忙碌之中，年味便越来越浓。直到二十四，这些年货大都已经就绪，就等着春联上门，新桃换旧符了。

“二十四，扫尘日”。腊月二十四还有一件重大的事，扫尘。

扫尘，就是年终大扫除，南方称“扫屋”，北方称“扫房”。庭院内外，屋堂上下，角里旯旮，都要扫得一尘不染。床单被罩、衣服鞋帽都要洗得干干净净。一切要以最洁净的状态，迎接又一个暂新的年。

记忆中，童年的扫尘是快乐的。快乐在于参与，与父母一起干得热火朝天。爸爸妈妈会根据各个孩子的年龄，安排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兄弟姐妹也会争先恐后，生怕自已的事被别人抢做了。扫尘时，我们偶尔也会犯些小错，或者打碎些小东西，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大人们是从不会批评的。

妈妈总有洗不完的东西。大桶旁堆着一堆一堆的被套、衣服，一件一件，她不停地搓、一遍遍地汰。大锅不停地烧着热水，但母亲舍不得换水，直到水污得不能再用。一天下来，晾晒的绳子上，挂满了妈妈的辛劳，迎风飘扬。

父亲的任务是扫屋，这是他一家之主的权利和责任。父亲在一根长长的竹竿上，绑上扫帚，努力地加长自己的臂膀。他仰着头，举高竹竿，一帚一帚地扫，清理着屋顶。有尘的扫，没尘的也扫，生怕漏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地方。头上渗出汗珠，手臂也有些酸痛，但父亲脸上是满满的虔诚。

待到我有家的时候，扫尘也是必须要做的事。精致的装潢，经常的清洁，其实屋子并没有多少尘需要扫。但，在这个日子，我也要求全家总动员，人人参与，个个出力。

女儿负责收拾自己的空间，玩具归位，书放整齐。一排排的布娃娃，一个个拿出来拍打掉浮灰，再重新放好。

我呢，屋顶是不用扫的，事实上也没有尘，最主要任务是擦窗子。住在12层，擦窗玻璃是危险的，也是技术活，好在现在网上有各种各样的擦玻璃神器，稍加努力也能轻松解决。

妻子和母亲一样，也负责洗涤，但此洗也已非彼洗。她只需把要洗的物品归类，分批次往全自动洗衣机一塞，机器的运转替代了手工搓汰，妻子只负责把洗好的衣物取出，晒到阳台的晾衣架上。“业余”时间，还可以督察我和女儿的工作。

相比于童年时父母的扫尘，我们的扫尘是非常轻松了，也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现在，女儿也成家了。每年腊月二十，我会提前打电话给女儿，提醒她该扫尘了。女儿笑着回答我，“早就预定了家政公司，否则还真排不上档”。我知道了，女儿的扫尘，只是一种记忆，其他都是别人的事，是用钱可以解决的事。

父母已经年老，已经没有能力亲手扫尘了。我还在扫尘，更多的是为了记忆和 传承。女儿的心中，已基本没有了扫尘的概念了。

“尘”与“陈”同音，扫尘，也是扫去陈年的那些不该留下的事、不该留下的心情，以全新的精神状态，迎接新的一年的奋斗和收获。这样理解，我想扫尘还是必要的，有意义的，有生命力的。

岁月流逝，世事沧桑，只有“变”最为永恒。因时而变，因势而变，于自然，于社会，于精神，于自我。扫尘那些事，会否从年味中消失，会否只存在于逝去的光阴里，只能让时间给出答案吧。

  小年的日子，我还会想起扫尘的事。留在记忆深处，也在忘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