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联收到

“叮咚”，手机响了声清脆的提示音。是一条快递提醒通知，“你的快递已放在文苑路蜂巢内，取件码23456789。请尽快取回。”

停下手里的活，老陈站起身，准备去取快递。自言自语了一句，“三天了，是该到了。”

蜂巢前，没有取件的人。但老陈没有立即输入取件码，他默默地站了两分钟，深深地吸了口气后，才看着手机，一键一键地输入2、3、4、5、6、7、8、9。“兜了半个城，终于回来了。”他边输边想。

“啪”，清脆的一声，蜂巢柜门打开。老陈蹲下身，从柜屉里取出了一个纸盒。

查看寄件人的姓名、电话，老陈感觉到有一股滚烫的液体从眼角流出，顺着脸往下淌。

“陈**，138****8898”，老陈一字一字地念出。这名字是伴随自己一生的名字，这号码是自己唯一正在使用着的号码。

回到家，老陈打开快件盒，取出一卷红红的纸，在桌子上摊开。两副对联，六个福字。

老陈习惯地掏出手机，他想发一条微信“对联收到”。可是，他却不知道发给谁、发往哪里。

他的手停留在手机屏幕上，头脑里却翻滚着、涌动着，那个人、那些年、那些事。

小的时候，这个时刻，爸爸是最忙的人。总有很多的叔叔伯伯，拿着红纸，来请他写对联。那时的小陈，趴在桌子的对面，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爸爸挥毫泼墨。件件对联被叔叔伯怕取走，忙碌一天的爸爸只收到了几句“谢谢老哥”，心里甚是满足。爸爸摸着小陈的头，笑着说“等你成家了，爸爸每年给你家写对联”，小陈点点头，认真地记住了。

一年一年，爸爸总是写了很多对联，也重复说着那句话。

在城里安家后的第一年、第二年，一直到前年，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头了，每年的这个时刻，年轻的陈、渐渐年老的陈也会准时收到这样红红的春联和福字。多么熟悉的字体，多么熟悉的墨香，他都会立即发出一条信息“对联收到，谢谢爸爸”。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他回去看望卧床的父亲。父亲十分高兴，努力地下了床，慢慢地坐到桌边，吃力地拿起毛笔，颤抖着写了两副对联。老陈接过对联，对父亲说：“对联收到，谢谢爸爸，明年继续给我家写对联。”父亲摇摇头，露出了笑容。

2022年夏天，老陈的父亲吃完了最后一勺西瓜汁，安详地走了。

三天前，老陈路过一处文化集市，看到一位书写对联的老者。老陈排了半小时的队，请老者写了两副对联和六个福字。然后，开车到故乡方向的城郊，把对联打包成快递发出。

拭去脸上的泪水，老陈收起了对联和福字，等到除夕日贴上。

第二天，老陈带上毛笔和墨汁，驱车一百多公里，来到了父亲的墓前。他把墓碑上的文字一字不漏地描了一遍，新鲜的墨汁反射回暖暖的冬日阳光。给父亲叩了个头，老陈对父亲说：“对联收到，谢谢爸爸。”老陈把笔和墨留在石阶上，也许父亲在那边还能够用上。

年轻的陈、小陈、渐渐年老的陈、老陈，都是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