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5／6次特别快车上

1978年，我在湖北省土产公司宜昌二级站工作。时值隆冬季节，我和另外一个同事到广西执行黄红麻调运计划。计划由国家棉麻局下达至湖北省土产公司，责成宜昌站执行。当时的黄红麻在一定程度被强调为战备物资，战争防汛都是必用之物。

记得是十一月下旬，因为计划执行紧急，我俩经过领导批准（县级以上人民政府及机构同意），在宜昌土门机场乘机到武昌南湖机场，坐的是苏制里2p飞机，大约可坐20多人吧。说起来可能没人相信，我的坐位在舱门旁，从门缝看出去可以看到地下活动着的人，我记得很清楚飞行高度800米。在武昌火车南站乘上5次特快直达广西首府南宁。那个时候做什么事情都是要经过批准的。因为武昌到南宁是长途旅行，又是领导批准由公司驻汉办事处的同志买了卧铺票。上了卧铺车厢，找到铺位换好铺位牌才松了一口气。武昌到南宁一路风景，我是第一次见到，虽是十一月份了，山是青的，田也是绿的，那个时候田是不允许荒着的，都得种上冬油菜冬小麦之类的农作物，最次也得种上草籽（一种绿肥）。

夜深了，列车在一个不知名的小站停下了。听老同志们说，特快除了几个大站靠停外，会一直开的，现在怎么停在这样的小站呢？心急就觉得时间慢。昏暗的灯光下，站台上除了几个穿绿色制服的人外，再没有其他人了。

突然觉得地开始震动起来，节奏越来越清晰，急促的哐哧吭哧的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沉重，由远而近震动的越来越厉害。这是一列重载列车，我彻底地拉开窗帘，眼前正在经过的是一列平板货车，上面载的货物都用厚重的帆布衣包裹，还罩上了一层筋筋条条的网状物，这是伪装！我神经顿时兴奋起来：炮管、炮塔、履带……坦克！一辆接着一辆。南！朝南开的，朝南宁开的。南边，谁？越南越南！

越南一直在边境挑衅，他们抛弃了与我国曾经的血与火锻造出的友谊，我国政府无数次警告过他们，但挑衅依然不断！要打了，要教训这个小兄弟了。

长长的重载列车终于开过去了，我们的车该动了吧。四野一片漆黑，月亮也隐藏在夜幕之中。车还是没有动，看来还在等军列。果然，沉重的哐哧吭哧声音又一次响起，借着站台上的光线可以隐约看到，平板车上全是卡车和大炮。

我们的车终于重新开动了，我躺在卧铺上，听着车轮撞及轨缝所发出的节奏分明的声音。“终于要教训忘恩负义的东西了！”

车不知开了多久，又在一个小站停了下来，这时天已蒙蒙亮，旷野寂静无声，依旧见几个身着铁路制服的人在月台上站着，蓝色的棉大衣紧裹着身体。不用说我们的列车又在等军列过。我侧卧在中铺上，俩眼望着外面心想这次过什么车？

车头过来了，明亮的探照灯使我的眼暂时失明。当视力恢复以后，看见过来的是一辆棚车，我有些失落。正想收回目光继续躺我的觉，才发现棚车的窗口扒了几张脸，正向外张望。其中一个战士一定是看见了我，冲着我的方向咧嘴一笑，天真无邪。原来还是辆军车，真真格格的运兵车。这些兵和我一样青春，说更稚嫩亦不为过。他们是去上战场的，“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我一时鼻子发酸，这些壮士们此去不是像荆轲去偷偷刺秦王，而是光明正大地去保卫自己的边境，去宣正义之师的。我突作奇想，这一车皮里有多少军人呢？正常的列车一节硬坐车128人，一节卧铺车66人，这一节棚车里塞了多少人？这一列列车又装了多少兵？

一路到南宁，从不让行的5次国际列车，不记得为军列让行过几次，全为了教训国际列车那一头的人。

我们到南宁后，与区土产公司衔接计划，接待的同志对计划执行作了详细安排，分拨计划下达到河池与柳州两地区，现在和越南关糸紧张，铁路运输有问题，想必你们来时沿路已经看到，所以实际调运安排在明年开春执行。我们请示领导后打道回府。

第二年三月份春暧花开，南宁不愧为花城，自卫反击战已经结束，到处洋溢着胜利后的喜悦。前后三个月，我们就在南宁、柳州、金城江三角区域几个战备仓库调运黄红麻，坐着列车辗转。时常在列车上见到参战归来的军人们。每个人胸前都至少挂着一枚奖章，有一部分挂两枚的……我好奇地问一个军人：你这两枚都是什么章？”“军人自豪地回答：“二等功章！”“前面那个挂一枚的呢？”“纪念章！”“纪念章？”“对，纪念章！”没等我追问，军人紧接着答到：“参战纪念章，上了战场就有！”

口气似对前面只有参战纪念章的军人有些……是的，有军功章才是英雄，没有军功章的尽管上过战场还算不了英雄。

我对这个军人油然而生无限敬意！“你是英雄！其实在我们心里，你们都是英雄！”

望着眼前这个仍然藏着些许稚气的军人，我在想：你是那个在棚车窗口冲我笑的那个战士吗？虽然我知道，只要上了战场，注定有人回不来。但我真诚地希望你是！

听说5／6次特快列车又开通了国际班列。四十年后，我写下这段故事，记录下这张一闪而过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