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钢筋扎出的人生

        闲暇无事，在小区漫无目的地闲逛，绕过一片混交林，走上了一条施工便道。林海云天的建设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一到暑期，苏马荡就人满为患。一边是打算购房的人趋之若鹜，一边是已购了房在此避暑的人，心里希望不要再建房了，奇货可居嘛！手上攥着几套房的人可以坐地起价大赚一把；有一套房子的人，也可以在享受清凉的同时，天天盘算一下自己的房子又增值了多少。

        我以为，苏马荡凉爽的小气候是大家的，你能来我也来得，在避暑这个问题上，大家都拿钱说话，有钱买房住，钱少租房住，无钱露营一下又何尝不可！政府也可以赚些钱发展当地经济，改善人民生活，凭什么抱怨政府批地呢？

        所以，我对建筑工地从心理上没有排斥的感觉，于是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见有几个工人正在扎钢筋笼，我凑了过去。钢筋工扎钢筋笼是轻车熟路小菜一碟，不一会儿就扎一个。我不赞赏他们技艺娴熟，却惊讶几十年过去了，工艺上与五十年前如出一辙。

        五十年前，暑假时到建筑工地上做小工，我就被工头安排扎钢筋。“我没扎过，不会。”工头轻描淡写地：“简单，”他拿过一个扎钩，“像这样，左手将扎丝对折，在钢筋交叉处一绞，右手扎钩勾住环一转，钢筋固定了就好。”他接着说，“要按图纸要求绑扎，注意点钢筋间距、位置要准确，绑扎点要绑牢固。”

          我是一看就会，试扎了两个。工头说：“不错，我一看就你机灵，才要你干这技术活！”我有点不屑，“这也是技术活！”“当然，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告诉你，你这一天比他们筛沙和沙浆的多拿两毛钱呢、还不累！”我向几个伙伴挤了挤眼，心里有几分得意，技术不技术是次要的，关键是多拿钱，一天多两毛。

        那个年代，两毛钱顶大事了，可以打两斤酱油，可以买3、4个鸡蛋。刚参加工作时18元钱一个月，也就是180个大毛！这一扎就是一个月，一共拿到了36块钱。如果不是要开学了，我真像一直干下去。

        今天，我看着钢筋工熟练地扎着，心里一阵发痒，叫到：“小师傅，我帮你扎一会儿？”我们习惯叫人“师傅”，凡是从年龄上关系上不好分辩的都叫“师傅”，不起气，也就是不得罪人。钢筋工扬起脖子扫我一眼：“你也会扎？”十足地蔑视老人。“几十年前我就干这个！”钢筋工倒有些意外了。他是在想，这等细皮嫩肉的干过这个？这精瘦干瘪的小老头，怎么看都不像是干体力活的，说是哪个学校的老师倒还像几分。

        我拿起扎钩，熟练地扎了几个。别说，几十年没扎，一扎还是那么回事，不比他们差。钢筋工讪笑几声。真不要瞧不起老人，没准儿就会剋你一下。他岔开话题，有了几分尊重：“您在林海云天住？”我眼睛盯在扎钩上，心沉浸在扎钩与扎丝的翻飞之中。头都没有抬，甩出了一个字：“嗯！”

        我知道钢筋工正以狐疑的目光注视着我。我紧赶了一句：“退休了，在这养老呢！”话音落处，耳边响起了钢索与滑轮磨擦的声音。  “让一下！”钢筋工喊道。我一扬头，塔吊巨大的挂勾正徐徐落下。扎好的钢筋笼派用场了。

          我忙让到一边，对钢筋工挥了挥手说：“走了，你慢点忙！”当我走了很远了，回头一看，钢筋工还直挺挺地立在那里，面朝我的方向。我扬了一下手，咧噜着嘴，似乎想对他说：“小师傅，你是我的昨天，我未必是你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