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色的菊

邹凤岭

一次接着一次秋风，吹红了枫叶，吹出百花凋零。几次秋风吹过，野菊花开了，开得那么自在唯美。

不知不觉中，夏从指缝间溜走，秋从多雾的黎明走来。“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汉刘彻）几片叶子飘然而落，银月晨霜，雁行叹息声鸣。秋至，踮起了脚尖，掠过树顶，染红了树叶，抛下果实累累。清晨，在那往日遮天蔽日的树荫下，随风飘动的落叶，在林间小道上，在花坛边，草丛里，随处可见。寂寥的秋，万物枯萎，唯有野菊花毅然开放，姹紫嫣红。大自然的神功，造化秋日又一风景。

几多秋雨，几多秋风，凉是秋的本意。多少次，走在田地间小路上。秋日晨曦，素色映照，郊野百无聊赖。田园静寂，阡陌安睡，泥土裸露，稻茬直立，露霜晶莹。小河岸边，枯枝老树下，芦苇花在风中摇曳，秋菊花展出了笑脸。

在乡村，那时还没有人工培植的菊花。广袤田野间，所有的菊花都是野菊花。深秋里，野菊花们开得随意又随性，白色的，紫色的，红色的，黄色的，五彩缤纷。它们万众一心，尽情地绽放。看这野菊花，小朵清秀，挤着挨着，像是一群吵吵闹闹的小丫头，张开幼稚的脸，兴奋着，立于田野，妖娆尽展。我跟母亲走在田岸边，野菊花尽情地开，忽听田间有人咏：“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宋郑思肖）听这诗句，母亲意味深长地说：“是凡小草，都有开花的时候。即使受尽风霜严寒，菊也会盛开美艳的花。”

看眼前，遍地盛开野菊花，水乡人们见的多了，忙活时难以顾及。野菊花自个儿地开，自个儿的笑，大人们与花儿各不相扰。可那小孩子们喜上眉梢，菊花般的心情，摘几朵各式各样的花，胡乱地插，插在了水岸田埂边，带回到家里。我家的墙壁上，挂着鲜花宝瓶图，学着那画里的样子，将采回的菊花插在了洗净的墨水瓶里，自个儿欣赏好多天，愿花儿不枯萎。现在想来，那样地挥霍菊的美，全为童真的心境。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渊明去官归隐，种菊写菊，留下了千载传吟菊花诗。于是，篱笆下的菊，是入得了诗的经典开法。而我最早认识的菊，是入不了诗的野菊花，它远离篱笆，却为田园增色，更为农家人带来了额外的财富。

在乡村，野菊是贫瘠土壤上的花。它不跟庄稼争田地，不与树木争空间，就生长在十边路旁。在郊野，有萧索的青天作底，野菊就是乡村人的花，水乡里的画。一场秋雨，一场清凉，摧生岸边一片嫩绿，野菊花开，乐了村上人家。花开时节，母亲背着竹蒌，来到河岸边，采摘朵朵野菊花。晒干后，送到镇子上的药店去卖了，改善了家中生活的结据。“采得黄花作枕囊，曲屏深幌闷幽香。唤回四十三年梦，灯暗无人说断肠。”（宋陆游）离开家乡的我，时常想起母亲做的菊花枕，奢侈、浪漫和清新，乡情萦绕在菊里。

野菊花好看，更是乡下人家的生活必需品。菊味微辛，甘，苦，有散风热，平肝阳，明目、提神、解毒等功效。野菊花是水乡特色的茶品，饮用菊花茶，心境美如花。“天清白露洁，菊散黄金丛。”（唐李适）闲来泡上一杯茶，菊的花瓣舒展米样的白，隐隐地透出嫩绿的质感，飘出清雅的香味。回望走过的路，年少时跟母亲去岸边采菊，花移碎步，小桥流水，菊影婆娑。今呷一口菊花茶，醉在了心田。老村子上的人喝这菊花茶，喝出了家乡人纯朴的心态，充满人与自然共生的情谊。

现如今，清秋菊开出了芳华。新农村，新发展，乡村巨变。原本无名的菊花，现已成为家乡的新兴产业。新科技，培植出无数的菊花新品种，形成了菊花制品产业链。优质的菊品，走向了海内外市场，品质甲四方。还有那菊花园，秋里菊花开，引来八方赏菊的人。昔日不被看好的“贫菊”，现已成为乡村的“富菊”。

赶着秋，我走进菊园看菊展。黄色的花瓣，黄色的花蕊，满眼菊花是黄色的。“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唐黄巢）黄色的菊花，暖暖的色彩，烩暖一个秋，温馨在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