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凤岭
冬极之至,阳极始生。冬至过后,太阳回归,日头一天天变长。迎着软软的冬阳,我随晨练的人群,走在城河岸边大道上。
户外活动的人们,三五成群,谈笑风声。年轻人甩掉了厚重的棉衣,健步向前。花白头发的老者,打着整齐的太极拳,刚柔相济,寒冷也让几分。广场处传来清新的乐曲声,一个个舞者,随着明快或是柔情节奏的舞曲,迈出轻盈的舞步,展现优美的舞姿,如是行云流水般流畅。
冬阳升高,静坐在阳台,打开发黄的书页,唐李白的冬诗在眼前:“冻笔新诗懒写,寒炉美酒时温。醉看墨花月白,恍疑雪满前村。”萧瑟的冬,却见诗人墨花炉火酒醉。想起那一年,我走入军营,冬练三九,打起行囊就出发。踏严寒,千里拉练,翻山越岭,雪地上留下了串串行军的足迹。待到天亮,战友相望,眉上沾满如是墨花的冰霜,悄无声息融化于冬阳。
风打窗棂,挡不住暖阳,把我的思绪带进了故乡。冬日里,冒着严寒去上学,打开泥墙的木门,射下第一缕阳光。一条被磨成月牙型的门槛,成了一道秋冬分界线。屋内是秋,屋外是冬,内外两重天。走出老屋子,冬阳映照竹园,竹叶依然茂盛,青翠欲滴。小河岸边,芦花绽放,洁白如雪,迎风摇曳。弯弯的大楝树上,黄色的树果挂满枝头,一群鸟儿飞来,落在了树枝上,啼叫歌唱。初升的冬阳,像是一只手牵住夏绿,一只手牵住秋黄。这每一粒冬藏的果实,都是春光夏风秋雾的结晶。冬阳下,已安睡,梦正酐。
入了冬,老牛不再下地,稻谷进仓,金黄的玉米,红红的辣椒,就挂在那屋檐下晒冬阳。爷爷在那老屋的西墙边,搭起了草编的挡风帘。太阳升高时,从屋里牵出大黑牛,依着泥垒的南墙晒太阳,老牛低头吃草,从不理我。我看牛的嘴角处,流出了草料甜美的浆汁。冬阳暖暖的,好自在,这是它的世界。就在爷爷搭成的挡风处,聚来了妇女和老人,纳鞋底,拉家长。爷爷打开小唱本,来一曲家乡《淮剧》清唱,和声、欢笑声,消失在广袤田野上。冬日的乡村,不寂寞,人与生灵赶着晒冬阳。
小河边渐渐结起了冰,打开一片封冻的小溪,一群鸭子欢快地游弋在冰冻的流水里。淘食饱了的鸭子,站在冰面上,一只脚收起,嘴就插在那蓬松的羽毛里,安逸地晒冬阳。老屋子前,一口积下雨水的大缸,一夜过后,结起厚厚一层冰。我与宝哥捡来一块砖,三下两下打下来一大块冰,从围栏上拔根芦柴当作吹气的管,扒在地上对着冰块用嘴吹开了个洞,系上草绳抬起来当锣敲。走到小河岸,绳断冰摔洒下一地,看着摔碎了的冰,我俩摇摇头,飞奔来到池田冰面上,滑冰游戏玩得欢。回看闪闪发光的碎冰块,检起来,沿着冰面甩出去,“嗖嗖”滑向了河对岸。
冬日的水乡,鱼翔水底,白云蓝天鸟飞翔。水沤的田里结了冰,黑鱼、鲫鱼、青虾就藏在冰层的下面。打冻鱼,我与宝哥奔走在冰面上,看准了,高举手中木榔头,砸下去,捞上来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鱼虾。折根柳条串起鱼,拿回家给爷爷当下酒鲜。捕的鱼多了,母亲将其腌制好,晒在芦苇编成的帘子上。不着急,冬阳慢慢晒出了鱼干,家乡的腊味,总是令我流口水。
踏冰霜,赶冬阳,踩着踩着,迎来了下雪天。雪落在大地,银装素裹,白色一片。雪落蟒蛇河,水面上长出了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大蘑菇”。白色的“蘑菇”下,鱼儿游动在河水里,贴近飘浮的雪,温柔地呓语。静静地听,河水唱着低声的歌,说着鱼儿与漂浮冰凌过往的趣事。雪过天晴,冬阳照在雪上,发出耀眼的光芒。田地的植物,探出了细细嫩叶向冬阳,彰显生命的活力。
回故土,走在大路上。冬日的郊野,越冬作物生机盎然,绿意一片。在村前,大伯掀去了蔬菜大棚防寒的草盖,透过无色的薄膜,冬阳照在了绿叶上,晒出了灵气,生成源源不断的财富。破冰冻,村头的河塘冬捕正忙,鱼跃冰面上,乐了农家人。走进了村子,昔日泥墙老屋早已换成宽敞的楼房,室内空调供暖,冬日里不寒冷。老哥们感叹,时代改变着人,改变了村庄的一切,赶着南墙晒冬阳成为过往。岁月抹过村庄,让变化了的一切都有了变迁。
赶冬阳,怀揣新希望。村前大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追梦里,不畏寒,人们奋斗着,快乐着。我也跟着前行的人群,加快步伐赶冬阳,沐浴这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