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凤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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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凤岭
清晨，他推开宿舍的门，纷飞一夜的大雪已经停了下来。满眼望去，银装素裹，大地一片耀眼的白色。这是腊月里下的一场最大的雪了，他背起早已收拾好的行囊，踩着皑皑白雪，发出“嘎喳嘎喳”的声响，快步走向通往家乡的车站。回家过年的愿望，终于得以成行了。
他和我是本家兄弟，家在那条奔流不息的蟒蛇河畔普普通通的小村庄上。在记忆里，家乡趟过一条河，前面还有十条河，趟过十条河，还有更多条河。家乡里河连着河，桥连着桥，数不尽，趟不完，连着万水和千山。这河里的水总是那样的甘甜，人们虽不富裕却快乐地生活着。父辈的父辈们早就生活在这里，好几百年过去了，家乡的小河用她的甘甜养育着水乡的人们，滋润着水乡的水稻与麦子，一季又一季，一年又一年。自古以来，农人们就这样依然地赶着牲口，打着憨厚的农耕号子，回荡在不曾有太大变化的田野与小村落的空间里。
这一年，他结婚生子已经5个年头了，家乡的农耕有了机械化，劳作强度大为下降，家里的地有妻子与父母照看着。他多次思忖着走出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尽快让家里富裕起来。机会终于来了，远房表叔在祖国的边陲承建一项工程，问他愿不愿意一同前往，他没考虑多少一口就答应了。
启程的日子里，是冰雪已经融化的时节。那天，年幼的儿子听说他要出远门了，不止一次地问爸爸：“您走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看着儿子难以离舍的眼神，抱起儿子亲了又亲，来到门前早就长着桃树、梨树和腊梅树的院子里。他指着那最矮小的梅树对儿子说：“待到这腊梅傲雪花开时，爸爸就回家，来到宝宝的身边。”这一次他一咬牙，挥挥手与儿子与亲人们告别，踏上了通往遥远地方的路途。
他走了，儿子从幼儿园里放学回来，总是先去看看那腊梅有没有长出花蕾，有时还端来一小杯水洒在梅树的根技上。见了奶奶，小孙子说：“给腊梅多浇点儿水，让它快快生长，早早地开出花儿来，到那时就能见到爸爸了。”
春天来了，先是梨树吐出了白白的花瓣，接着那桃树上也长出了朵朵粉红的花蕾，白白的梨花和红红的桃蕾把院子装扮得格外妖娆，散发出阵阵沁人的香味。可是那腊梅树一点动静也没有，从没有要开花的样子。他的儿子见了急得气了大哭一场，再也无心去看那迟迟不肯开花的梅树。那天，他听到妻子打来电话中告诉他的声音，心里头总是酸酸的苦涩着。
白天里，他与工友们一起劳作，倒没感到什么。到了晚上，当他一个人躺下，透过窗子看着满天的星星和明月时，思乡的心犹如一粒浸透了的种子，无端地膨胀起来，远离故乡这许多天里的梦就模模糊糊地爬上了村前那条弯弯的小路，无数次见到那一条条流淌着的小河。小时候，软软的晚霞照得大地一片殷红，在小河边的茅屋里，母亲坐在灶后的锅堂前，一把一把地添加柴火，父亲就坐在旁边的门槛上，屋子里暖暖的，屋外炊烟升起，努力地去够天上的云彩。他玩累了，回到屋里，父亲叫着他的小名，把他搂进怀里，坐在父亲的双腿上荡秋千。多少次睡梦里，他幸福地笑出了声来。蓦然之间，他这才发现自己无论走到何处，身在何方，自己的心灵之绳总是牢牢地拴在了家乡小屋院墙边那棵腊梅树的根上。
这里是高原气候，腊月里时常会飘来雪花。隆冬里，他来到了施工场地的一角边，忽然发现白雪中各种杂树乱技挡不住它的身影，它一身新装站在山地上，他一眼就认出它来，是腊梅。看那树干上缠满了岁月的黑色皱纹，爬出鱼鳞般的翘皮，好似早就枯死的树干上，突然间涌现出无数个鲜活的生命。清一色黄黄的梅花更外显眼，梅技屹立在寒风中，梅瓣随风在微微颤动，这颤动似乎摇撼着整个蓝色的天空和自己的心灵。他的思念又一次爬上了心头，这思念如同涓涓流淌的小河流水，奔流在远离家乡高山客水的日日夜夜里，家乡巨大的磁场，吸引着他无法抹去的情怀。他多么地希望这飘动的雪花能够早早地飞到故乡去，摧开家乡院子里的那棵腊梅绽蕾花开。
这一年，腊月里，水乡的天总是那么的晴好，雪迟迟没有到来。冬天里，树上的叶子早已全都调零，学校也都放了寒假，他家院子里的那棵腊梅还是没有开花。奶奶明知她的儿子还没有归来，却每天都带着孙儿来到村头的大树旁，静静地凝望着通往远方那没有尽头的大路，直到天色渐渐的暗下来了，才领着小孙子慢慢地往回走。
就在这一天，大年三十到来时，水乡里下了一夜的雪。早晨，门前大树枝头上喜鹊叫个不停，他的儿子听说下雪了，一骨碌下了床，高兴地跳起来，躺在门前厚厚的雪地上，看那腊梅斗寒傲雪，开满了一树。孙儿大声喊着：“奶奶，梅花开放了，爸爸就回来啦！”
孩子的妈妈从屋里追了出来，突然间，她的手机响起。是他回来了，一家人飞快地奔向村前汽车站台前。她和儿子一看到他，就扑向前去，三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一对老人站在他们身后，幸福地笑开了嘴，乐开了花。
在这水乡的小小院落里，腊梅的花儿愈开愈盛，映在门前红红的春联间，更显喜气与欢乐。年夜饭中，一家人团聚在温暖的桌子旁，说着新年的祝福。爆竹声中送走了旧年岁月，烛光映红了张张醉了的脸庞。流年里琉璃回首，光阴里依然会回到最初的起点。他曾从这里出发，又回到了家乡。在这梅雪归来相聚时，一家人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在这家的温馨港湾里获取新的能量，再去追求新的梦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