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去海边看日出,驱车前往浩瀚的黄海边。晴空万里,月夜星晨,穿行于绿野。“到了,到了!”友人高兴地大声说他听到了海潮拍打水岸的声响。打开车门,登高近海的潮墩。翘首以待,转眼间,一轮红到极致的朝阳跳出了海平面。蛋黄般的初升太阳,波光粼粼的海面,迷幻般的条子泥,茂密的滩涂草木植被,奔腾的麋鹿,飞翔的鹤鸟,一幅最美画卷跃入了眼帘。
黄海湿地的盐城,古时的潮墩,今日成为观海瞭望台。唐代地理学家李元甫《元和郡县志》曰:“盐城,本汉盐渎县,州长百六十里,在海中。”南宋经史学者王应麟《通监地理考及通释》中说,盐城“唐前为海中之洲。”史载,盐城近海处,有烽火墩(沙脊)70余座,赋予了登高瞭望、烟火报警等功能,以防外敌入侵。有潮墩(救命墩)103座,以便赶海人遇险登高避难。大海边上的潮墩与沙脊,坐落范公堤东方已历千百年。
小时候,跟着父亲前往古邑瓢城(古盐城名),远望小海滩上泰山庙,高高的建筑,雄伟气派,那是朝拜者们心中的圣地。串场河交汇蟒蛇河,登瀛桥延展小海滩,泰山庙屹立在水岸。泰山庙,初为明代李春芳(1510—1584)所建。明史载,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李春芳入阁拜相,隆庆二年(1568)接任首辅。时为朝廷重臣的李春芳回盐城,小海滩上建寺庙。小海滩,环水的高地,风水独好。寺庙落成后,李春芳登庙远眺,朝阳紫气喷薄而出,大有登泰山之境,挥笔写下了庙名。
驻足泰山庙,立感庄重而神圣。父亲说,泰山庙的传奇,更有新四军抗战的辉煌。新四军在盐城,泰山庙是重建军部所在地,也是苏中敌后抗日根据地指挥中心。泰山庙抗日救亡路,驮载过多少人迈征程,铁军精神早已渗进这片热土,流淌在人们血液里。父亲携我登上泰山庙,一览古城的全貌。今日泰山庙,是为红色教育基地,当年刘少奇、陈毅挑灯指挥千军万马的情景依然可见。
海边的潮墩,小海滩上泰山庙,是为水上登高处。湿地的盐城,平均海拔不足5米,史上多水患,幸有宋人范仲淹盐仓治水,率众筑起了范公堤,挡住了海水倒灌,百姓得以安居乐业。我的祖先明初从江南迁徙而来,古老的村子古老的屋,历过了六百年。留意间发现,这里每一个古村落,前方都有一个大大的河塘,那是挖土填增建筑高地形成的。父亲说:“在水乡,高处是村庄,那是祖辈人繁衍生息的地方。”家居于高处,这与生存性命攸关。听爷爷说,民国20年(1932)发大水,遍地汪洋,我家高墩子上的老屋子却安然无恙。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那一年,去登泰山,我跟着浩浩荡荡的人群,一路甚是壮观。向前望去,登山者不见头影。转身向后,长长的队伍,蜿蜒在山峦之间。这登山的队伍,从古到了今,从年初到年尾,从早晨到夜晚,从日落到月明,没有停息过。坚定的信念、执着、顽强、严肃、认真,数千年来,向上攀登着,不曾改变过。登上泰山,于高空俯瞰,“泰山何其雄,万物都包容。泰山何其大,万物都归纳。泰山何尊严,万象都包含。”(邱山宁)其精神内涵早已被列入国家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
人登于高处,却似会神仙。自古以来,文人或把酒临风,写下登高不朽的诗篇。我曾读到范仲淹《岳阳楼记》,开篇写下重修唐代开元中中书令张悦所建岳阳楼,使得“岳阳楼”与《岳阳楼记》一同传于世。“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登高楼阁,唐代白居易的诗,体现出人与自然融洽的文化精神。
也许,父亲第一次带我去登泰山庙,潜移默化中给了我登高的教诲。回望人生路,我从农村走来,笔耕不辍。我的作品,走进了地方和国家级报刊,每一次文字见睹于报端和网络平台,有一种与“神仙”(编者、读者)对话的喜悦。那一年,我的论文出席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在泰国召开的国际学术会议,站在国际交流舞台,我感觉荣耀的背后有强大祖国高山般挺立。
一个个登高的地方,留下了无数人的印迹。荀子说:“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远者。”登高的境界,那是一种精神向往与不懈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