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星空

夏夜星空

邹凤岭

夏夜星空，犹如战役总攻前般宁静，能听得心脏怦动的声音。无数次，梦返军营，我的人生第一步，是跟随军戈铁马威武气势迈出的。

岁月流逝，总有让人难以割舍的记忆。军旅生涯，是生命里最美的时光。仲夏时节，阔别44年后，重回虎帐。我与战友立于昔日沙场前，军号嘹亮，耳边回荡威武的练兵声。

那一年，我走出乡村，应征入伍，开完了欢送大会，已是星夜。辞别家人，摸黑回家，步行于田间小道上，路边的景物是那么的熟悉。多少个夏夜星空，去镇子上看电影，提前出发。踏着晚霞，走过了一垄垄禾田，苗儿青青，荷池溢香，蜻蜓飞舞，蛙声一片。那一天，放映的是《地道战》和《英雄儿女》。虽看过了多遍，电影里的英雄形象，依然震撼我的心灵。留意身边的人，津津乐道，细说电影故事情节。放影散场了，摸黑回家，举目间，田地间提灯晃动，星星点点。那个夜晚，电影光柱摇曳，夜幕灯红流萤般闪烁。还有走散与落伍孩童与亲人间的呼唤，声音穿透夏夜星空。

就在应征入伍的欢送大会上，带兵的老连长悄悄对我说，我们将要去的部队是威名四海的“临汾旅”。当年解放临汾城攻坚战，星夜里部队官兵齐上阵，凭着双手，挖出了两条数百米长的地道，装填炸药1万多千克。总攻时刻，一声巨响，城墙被炸开，一举攻占敌人号称固若金汤的城池，取得了战役重大胜利。庆功大会上，这支部队被命名为 “临汾旅”光荣称号。英雄的儿女，从胜利走向了新的胜利。

从军的第一站，我随部队去往湖区的军农场。打起背包出发，夏夜星空，徒步拉练，走过了城市、集镇和乡村，来到了千里之外目的地。围湖造田，种植庄稼，是为补充粮食供给不足，自己动手，减轻国家负担。白天里，开挖生产河，每天都超额完成作业任务。晚上，回到工棚，油灯下，谈心，写家书。深夜，我去战友换岗，空旷的湖区农场，看不到村庄的灯火。星空下，紧握钢枪，高度警惕着，不放过微风吹过湿地茂密蒲草发出的细微声。

星星眨着眼睛，把我的思绪带进了儿时的家乡。夏日里的夜晚，月亮挂在树梢上。我跟在手拿蒲扇的父亲后面，来到村头河边的木桥上乘凉。不知不觉中，走进深深河水里的点点油灯光亮，慢慢地消失在清清的流水中，星光下的村庄出奇的静，惟有听得蝈蝈虫儿细鸣声。“彼泽之坡，有蒲与荷。”（《诗经》）水乡的夏里，父亲叫上我，来到了远离村子的河堤上，是为看管那整夜转动提水的风车。漆黑的夜，我躺在松软的蒲席上，看那深邃蔚蓝的星空。父亲一边在微弱的马灯下编织蒲艺品，一边讲那青蒲的物语。青青的蒲，烛状花絮，叶葱郁，形如剑，说着威武的花语；青蒲的根茎与花粉，可食可入药，食之者心感激，热情而奔放；青蒲从来不说一句话，却蕴藏着巨大的能量，把那奉献写在它的茎叶里。

告别了农场，又一个夏日，部队投入武装泅渡长江的训练。苦练三伏天，头顶热日，赤膊下水，后背上晒起了一个个大水泡，脱掉了一层又一层皮。严格训练，掌握要领，从一次下水游出100米、500米、1000米，突破了5000米。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攻克难关，训练不停息。这支英雄的部队，整建制游过了万米大关，具备了武装泅渡长江的扎实功底。

部队开拔，来到了长江边。自古以来，滚滚长江淘尽多少英雄豪杰。万船竞发，火烧赤壁；三国归晋，收复江岸；固守江心焦山炮台，鸦片战争中与侵略者炮战等。千百年来，浩瀚长江水，英雄尽显风流。在这个夏夜星空，见证人民军队创下的奇迹。

江岸边，立壮志，征服天险，练之能战，战之能胜，再扬军威。夏日里，骄阳似火，无风的江岸静若处子，平静的江面微波渺渺。长江，你从雪山走来，潮水是你的风采。你向大海奔去，惊涛是你的气概。我们英雄部队的战士，投入了你的怀中，搏击你的波涛，誓达胜利的彼岸。晴日里，下雨天，在整建制部队横渡长江演练成功后，又进行多次夜间渡江实弹演习。在这几十公里的江面上，随着江水大浪的高起与跌下，一个个整连、营建制的部队，就在那大浪间时起时伏，浩浩荡荡，气势磅礴，有着压倒一切敌人的英勇气概。为训练的安全与便于联络，夜间泅渡长江时，战士们的军帽上都装有一个小灯珠。看这江面，星星点点，亮光闪现，与奔腾的江水浪花交织在一起，如是银河闪烁、钢花飞溅般壮观。似天兵天将，涌动着，快速直指彼岸，所向披靡！

离开了长江，回到了营房。夏夜星空，一次次，我走在步伐整齐的队伍里，来到白天训练的沙场。等在露天电影放映前，连队与连队之间，比赛歌咏，唱响《临汾旅战歌》：“我们是光荣的临汾旅，勇猛顽强老传统！我们要更加努力，扛着临汾旅的大旗，一直向前冲锋！”歌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开映了，放过《地道战》，再映《上甘岭》，战争场景再现。什么叫做英雄，摧锋于正锐，挽澜于极危，可以叫做英雄。当年的朝鲜战场，我们的部队没有空中支援，炮兵火力明显不够，甚至于手雷也是有限的。战士们不讲条件，与阵地同在。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整夜潜伏，身上仅有单衣；在烈火中一动不动，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冲锋，冲锋，再冲锋，随时准备拿起爆破筒，拉响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他们用血肉之躯，筑起钢铁长城。正因载入史册的伟大战役胜利，为祖国创造了和平久安的国际环境。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军旅生涯，早已刻在了我的人生历程起步点上。如今，人民军队现代化建设跃上了新台阶。只是我脱去了戎装，夏日的夜晚，仰望星光闪烁，偶生灵感，写些文字。提起笔，眼前常会出现战友熟悉的面孔，凝视星空，寄托心中无限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