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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达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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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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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泉

元旦达吉

一早,一团黑压压的影子在山谷里挪动。明玛甩着投石鞭,掌控住牛群迁徙的队列,妻子拉永骑着男士的红色摩托车,紧随。一根绳子将背后骑跨摩托车的小儿子拴在她的腹部。左右拧着摩托车把手保持平衡。双脚脚尖点地,驱赶着离队的牦牛,牦牛又窜进迁徙的牛群内。整个迁徙的牦牛群,在他俩紧锣密鼓的掌控下,蠕动到了热巫山的山脚。那里有间不大的平房,隔有两间。一间房两张单人床,一间房一把简陋的铁质长椅,一座铁炉在中间,这间是客厅。

拉永停好摩托车,解下绳子,抱住儿子,带进屋子内。明玛驱赶牛群,让它们涌进用木桩和铁丝围起来的牛圈内。106头牦牛,是明玛的家业。

逐水而迁,顺季节迁徙家畜,是明玛周而复始地放牧生活。明玛父母年迈,小妹嫁于邻村的牧民。畜牧的事务全落在明玛和妻子拉永的身上。明玛六岁大的女儿上了小学,跟在他俩身边的小儿子刚四岁。小儿子的脸蛋通红,头发细软鬈曲。小手厚,手指短。宛似乖顺的绵羊羔,紧跟在拉永身后,寸步不离。

秋季将至,半截山草染了黄色,草地黄绿相间。宛如青草蘸过奶茶,散发淡黄的反光。正值明玛迁徙牦牛的时节。嘉唐乡山头虽多,但需要按村里划分的圈地,把自家的牦牛圈养在指定的山头。热巫山是明玛今年轮到的圈牛地。把牦牛群关好牛圈的明玛,歇了口气,环视着热巫山的山顶,山顶虽不高耸但也崎岖。山麓下的山泉缓缓流淌,河流闪着银光。但明玛的一种担忧油然而生。他听到过传言,热巫山的山神性情悭吝,山头的一花一石都不得捡拾。毋宁说明玛就要在这山头上放牧,他越是这般想,心里的担忧熬成了忌惮。热巫山的水草并不贫乏,虽已入秋山草并未枯槁,这让明玛稍微宽解了忌惮的心。

明玛又想到年迈的父母,已安顿在瓜青角村自建的几间平房里。可供两位老人过冬,两个僧侣哥哥会同两位老人栖居,照顾到二老。又稍微宽心了些。

“我去放牛,腰有点疼。”明玛低声喃喃,揭开被子,从拉永的怀中挣脱出来,盖好小儿子的被子。走出屋子。天色微亮,他将投石鞭系在腰间,没到牛圈嘴里“嚯嚯嚯!”的声张起来,解开木栓,将牛群赶出牛圈。牛群散乱地走向山坡下的河水和山坡上茂盛的草地。明玛回望房间,房顶上升起了青色炊烟。明玛转身回屋,拉永已在铁炉里燃起了牛粪。明玛侧躺在长椅上,眨巴眼睛,望着拉永,拉永把桶里的水灌进铝壶中,座在铁炉上,从矮柜里取出酥油,压进两个碗中。坐在床脚,等待茶水沸腾。

“腰还是有点痛,我想去买点药。一定要赶走在泉水边饮水的牛。”明玛眨巴眼睛说。

“给我也买点胆囊药。牛,放心。”拉永说。

“你胆囊又犯了?”

“我头痛,背疼。”

明玛忧郁地蹬摩托车离去。

拉永吃过糌粑,带着儿子巡视牦牛群的踪迹。牦牛散落在热巫山的山坡,山脚,山麓。牦牛们并不在意食草的山头,只顺着草的长势而移动。小儿子追着拉永,猛跑几步,又放慢小碎步,立在原地张望四周。拉永大声叫唤着让他跟上,儿子又猛跑起来。拉永顺手捡起石块随手朝近处闲散的牦牛扔去,让它们往远处觅草。拉永扫视着牦牛,不知道自己脑袋里想些什么,牛的想法不会太多。拉永孩提时有过对牛的设想,她想过牛一天都在想些什么?来耗费一天,一季,甚至牛在宰杀之前的想法。但此时已是两个孩子母亲的拉永,整天重复着放牛、圈牛的生活后,也就不再猜想对牛群莫名思考了。

拉永望见几头牦牛顺着山沟而下,她迅猛回头看向小儿子,小儿子不愿走,一屁股垂直坐在原地伸直膝盖,双臂撑地面不再走动了。拉永顾不上他,加快步伐直奔山沟。拉永在山谷,随手捡起石头,嘴里“嚯嚯!”大嚷。驱赶着山沟里几头饮水的牦牛。赶忙凑近山泉的泉眼前,清澈的泉眼已被牦牛的蹄子践踏得浑浊,浅浅的泉眼里竟浮着牛粪。拉永慌张地扫视四周,又捡起山泉边的石子驱赶牛犊。嘴里呵责,不去河边饮水,竟要糟蹋泉水,山泉责怪会遭肿牛乳的报应。拉永像是捍卫领地,也像是守卫神灵般将泉水近处的牦牛驱赶。这才想起坐在山坡上的小儿子,怕他被牦牛踩踏或顶撞。猛地跑向山坡,但山坡上并没有孩子。她将手并于眉上,凝视山坡和河边移动的黑影。从小扫视远处的眼睛极为敏锐,并未发现小儿子的身影。她慌里慌张地跑回屋里。看到小儿子在屋里的铁椅子上睡着,才安心起来。

傍晚时分,夕阳宛若一位神仙,渐渐收走落日的余晖。拉永不敢把炉子内烧尽牛粪的残渣,在太阳还没完全落下西山时扣倒在草地上,这是对太阳的一种敬畏。

太阳落山后,明玛归家。 在屋子里翻着塑料袋里的药,又把包在纸里的藏药快进衣兜里,治疗胆囊的药剂放在拉永跟前。

“几头牛喝了泉水,把泉水弄浑了。”拉永拆着药盒,像是告状。

“畜生终是畜生,不怕遭山神的惩罚。我让僧侣哥哥念经了。早就担心会这样。”明玛凝重地叹息。

已至秋末,牦牛正肥。牧民们开始宰杀牦牛,储备过冬的肉。明玛慌张地骑摩托车,奔向瓜青角村到他僧侣哥哥前,慌张地说:“那头去年生的牛犊,最近发疯了。有时跳跃,有时转圈,还摔断了一条腿,该怎么办?”

僧侣哥哥:“牛总会生病,只能好好喂草了。”

“狼吃掉牛犊已经够麻烦了,我最担心的是牛群亵渎山泉,遭山神惩罚。该怎么办?”明玛焦急地问。

僧侣哥哥看着焦急的明玛,从袋子里舀一碗青稞说:“你回去把这碗红青稞洒在山泉里。别太担心人畜都要生活,山神会原谅的。”

明玛这才放心地将红青稞揣进怀里,踏摩托车而回。

拉永和小儿子坐在山泉旁,拉永手里攥着大石子,小儿子手里攥着小石子,驱赶着前来山泉饮水的牦牛。明玛把红青稞洒进山泉内,山泉内浮动着红色颗粒的青稞,几粒青稞被冲走,几粒青稞沉在石子缝隙中,明玛认为山神接受了供奉。一手牵着小儿子,一手摆动让拉永回家。脸上是舒展的表情。

数天后,山草彻底变黄。凌晨5时,明玛和拉永起早,小儿子头上戴着深色的毛线帽,蓝色的围巾把小脸围得严实,只露一双圆圆亮亮似冰珠的眼泪。不肯睡,跟在拉永身后,帮着拿刀和绳子。朦胧的天色,草山变得浅灰。山脊上微亮的天色割开山的轮廓。明玛和几个男人从牛圈里牵出牛,捆绑四肢开始宰杀,然后一一剥皮,剖解牛的内脏。宰杀到第7头牦牛时已到下午3时,这头牛比其它牛羸瘦许多,宰杀后,其中一个男的切开牛的肝脏,里面蠕动着扁扁的深红色的软体虫。明玛盯视着瘆人的软体虫,凝重的表情浮现在脸上,又想起山泉的诅咒。

男人把牛肝戳在刀尖,扔远。被远处一直盯梢的黄狗一口噆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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