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刚起来,我就看见雾了,它在窗外徘徊,白蒙蒙的一片,它捂住我的眼,不让我看到更远的地方。
我与雾是有缘的。我在不大的山村小学教书,山村坐落在茫茫苍苍的群山半腰,雾它可能知道我寂寞,也许它本身也很寂寞,要找个伴吧,所以,我经常看见它在窗外徘徊,游离,来回溜达。
我总是不近人情地把窗关得严严实实。我想,它一定很生气。我看见它好几次扑上我的窗来,想把玻璃打碎,钻进房间里,和我说说话,唠唠嗑。但任凭它怎么使劲,也是白搭。
后来,它便知趣地走了,渐渐下到了山谷,躺在山谷里,可能是我不理睬它,生气了,也可能是困倦了吧。
还有一天早晨,我看见雾从山头气势汹汹地下来,浓浓的铅色,一直朝村子而来。学校的钟声响过之后,它就来到了村子上方,把赖床的孩子撵了出来。
孩子们一边朝学校跑,一边不断地回头张望,看看雾追上来了没有。孩子们刚跑进学校,雾也就蹙在了学校对面村子下方的公路旁,黑着脸,鼓着眼,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倏不知,它却把大雨也引来了,雨哗哗地,像筛子筛漏下来的黄豆,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它也许是冲着我来的,我好几次都把它拒之窗外,可能激怒了它。
雨下了好一阵子之后,便停住了,雾也慢慢地不知何时消散去了。
它一定挺忧伤。
多半时候,雾都喜欢光顾学校和山村。有时我也会敞开门窗,让它进来看看,让它在沙发上坐坐。可它却不领情,从门里进来,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又从窗户里窜了出去,没有言语,独自来去。
一个孤独不愿交流的家伙!
有时它行色匆匆,从很远的地方结伴而来;一会儿,不知何故,又分道扬镳,仍是匆匆地行走,漫无目的的到处流浪。它们很快便翻过山那边去了,可一会儿又折了回来,像仙女遗失的一条条洁白披肩。多想拽住一块,只可惜离得太远。
那天早上,太阳还没有出来的时候,雾们就成群慵懒地躺在山谷里,没有蠕动,还在枕着美梦入眠。早起的鸟雀清清嗓子不断朝它们喊叫。雾是听到了,但只拿眼瞥了一眼天空,心想:还早着哩,于是,翻了个身,打着浅浅的呵欠,接着又躺下。
太阳洗梳好后,扬着红圆的脸蛋,从容不迫地从地平线上走来,端庄而温和地端详眼前的世界。世界此刻显得亮丽光鲜。
雾们也开始苏醒了,纷纷伸着懒腰,扭动身子,不断地往上涌,往上窜,一直朝太阳追去,一会儿把自己展成一条轻轻的薄纱,一会儿又模仿白云的模样,步态优美而轻盈。它们一直不停地往上涌,后来竟没了影踪。
我竟忍不住,喜欢上这些雾了。它们藏在这山村里,没有沾染霾的恶习,干干净净地,坦坦荡荡地,自由来去,成为山村最美的风景,甚至是一首诗,百读不厌;甚至是一首歌,百听不腻。
若能伴雾度一生,那可真算前世修来的情缘。